”
“是吗?那可能是我几年没去肇庆那边,记忆有点模糊了。”张千智点点头道:“我就随便问问,你去休息吧!”
刘尚再次向二人告辞,这才退出了舱房。关上房门之后,刘尚才抬手用衣袖擦了擦头上浸出来的冷汗,他能察觉到对方刚才的问话是在有意试探自己,若非事前的准备做得足够充分,只怕刚才这番问题就会露出马脚了。
刘尚出去之后,于小宝才开口问道:“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他与张千智相识多年,知道对方并不是那种会与生人随意闲扯淡的人,这番对话必定是带有某种目的性。
张千智大大咧咧地应道:“也没什么,职业病犯了,既然是新来的人,我就顺便帮你盘一盘底细了。”
于小宝道:“那这人有问题吗?”
“暂时没发现。”张千智解释道:“广东各州府的情况我多少都了解一点,所以问他家乡何处,看他说哪里我就问哪里,不过他的回答倒是没什么漏洞。”
“所以你后面说什么杨大嗓的儿子,是故意给出的错误信息?”于小宝听他这么一解释也已经醒悟过来,张千智一向沉稳,哪可能会将记忆模糊的信息随口说出来。
果然张千智点头承认了于小宝的猜测:“他如果顺着我的话胡扯,又或是对此知之不详,那我可能就会怀疑他声称与杨大嗓有师承关系的真实性了。”
于小宝叹道:“你这可是真够阴险的!”
“这怎么能叫阴险呢?这是我们情报安全战线时刻都要保持的警惕性,难道当初你在驻广办的时候,何部长没有教过你吗?”张千智不但心思缜密,一张嘴也是能说会道,立刻毫不相让地怼了回去。不过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百密一疏,这几个问题并没有难住准备充分的刘尚,居然就这么让他蒙混过关了。
刘尚却很清楚自己这次是侥幸逃过一劫,他现在也不清楚张千智是已经盯上了自己还是临时起意,心中仍然是十分不安。但如今身在海上,连躲都没地方可躲,随时都可能会再次与对方照面。刘尚可不敢确定自己下一次再面对张千智刁钻的提问时,是否还能做到滴水不漏了。这张千智年纪轻轻便在海汉安全部里身居高位,看来也并非只是靠着履历上位,而是真有几分本事的能人。
刘尚当下也不敢再顺着这个问题去多想,越想只能越是心慌,反而会影响到自己的状态。他也算是受过专业抗压训练的情报人员,虽然遇到了这种事情难免有点心神恍惚,但方寸倒是还没有彻底乱掉。他回到自己的舱房中静坐了片刻,理清思绪之后,情绪也就慢慢平稳下来了。
事态已经很清楚,如果他现在被张千智看破,那么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存在,而他又并非什么身手过人的武林高手,自然也别想凭一己之力将船上这些人全部打趴。事实上他估计只需张千智一人出手,就足以把自己降服了,更何况船上还有其他武装护卫人员存在。当然理论上他可以去偷一把火枪,可那玩意儿也没法把他从这地方拯救出去。
所以现在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不要再给张千智半点起疑心的机会。要做到这一点,刘尚认为自己最好是先把于小宝吩咐下来的任务先完成好,这样或许自己所受到的关注也会相应少一点。
想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之后,刘尚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刚刚拿回来的资料上。这种接下来会对公众进行宣讲的资料,对海汉而言显然还说不上什么机密文件,不过刘尚也很清楚这里面所统计的数据和相关的分析,两广地区的地方官府可能并未掌握,毕竟这种劳神费力又没有什么直接收益的调查,不会有哪个地方官愿意花费财政去做,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做点实际的事,至少还能写在公文里向上面报功。
刘尚静下心来,翻开了这份资料,开始查阅其中的内容。这份资料与其说是宣传材料,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份调查报告,刘尚打开随意翻了几页,心中不禁大为吃惊。他虽然料到了海汉的统计数据会比较详细,但着实没想到会细致到如此程度。
这资料中将两广沿海及珠江沿海各处大型港口全部列出,其港口水深、配套设施、陆运交通状况、货物吞吐能力、治安状况统统都有详细描述,甚至连码头力工工钱标准都有详细的数目。而其中已经设立了海汉办事机构的地方全部有红色笔迹特别标注出来,占到了列表的十之六七之多。
后面备注的文字说明更是让刘尚深感无语:“……凡有我国办事处所在之地,皆可视为我国影响力所及之处,享减免市舶税赋之待遇。如遇麻烦只需及时报官说明国籍,便有诸多便利。若地方官府力有不逮,可求助办事处,无论银钱结算、武装押运、代办船运,只需表明国籍,皆可立即获得帮助。”
这也就是说,凡海汉设立办事处的港口,其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已经盖过了地方官府,而且这海汉国的国籍简直比通行证还好用,海商有了这样的后盾,自然在从事跨国贸易的时候会轻松许多。而海汉在两广有影响力的港口竟然如此之多,这些地方的官员只怕也没少从中捞取好处,才会给予海汉这么多的方便。
这样的状况,广东市舶提举司知情吗?承宣布政使司知情吗?两广总督大人知情吗?刘尚不敢细想中间到底牵连有多大,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如果上头的官员对此毫不知情,那就是殆政的糊涂官,该杀。如果上头的官员知情却熟视无睹,那就是与海汉人沆瀣一气,串谋叛国,更是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