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的操作空间就很大了,就算是郝万清这种非专业人士,不用废太多脑子也至少能想出四五种法子来。不过安全部要追查的方向并不单单是经办人从中贪污了多少公款,收受了多少贿赂,而是其任职期间是否有故意给予某些身份可疑的人移民资格,协助这类人进入海汉占领区。
与苏峮发生冲突的军官很快就被宪兵押解去了安全部,在经过提审之后,宪兵队又在山东驻军中逮捕了另外几名涉案人员。而苏峮在这个过程中所起到的主要作用,便是充当技术顾问角色,协助安全部分辨涉案人员有关于移民工作的供词是否可信。
刘尚因为自己身份的问题,一向对安全部是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不过他也难免会对海汉这个情报机关产生诸多好奇,难得现在的室友正与安全部共事,于是刘尚便借着闲聊的时候,有意无意将话题往移民案件上引,让苏峮有机会讲述他所见到的安全部办案手段。
“不怕刘兄笑话,在下自小就怕见血,所以他们审讯犯人那屋子,我根本就没进去过,隔着老远就闻着一股血腥味,冲得脑子发晕。”苏峮倒是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地讲述了自己协助办案的状况:“我就在办公室里等着,看看他们整理的口供里是否存在什么明显漏洞。有些专业领域的事,他们不太懂的,也会让我进行解释。”
刘尚失笑道:“你这么怕见血,那还去招惹这么大一场麻烦回来,怕是没被揍疼吧!”
苏峮正色道:“这可不一样,我站出来检举,一是为己作想,二是为国谋利。生死关头,国家大义,肯定都比晕血这种小事重要多了。”
刘尚见他说得郑重,当下也收起笑容道:“那晚听你言论多有犹豫退缩之意,我以为你会选择向军方妥协,睁只眼闭只眼就把这事翻篇了,没想到你最后会选择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大,看来我对你的确是有所误解。”
“往大了说,在其位谋其政,在下既然身为海汉官员,就得担起一份责任才行。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员,那也是国家交给我的任务,岂可怠慢。”苏峮义正词严地说了一通,然后话锋一转道:“往小了说,以目前的调查走向来看,凭这个案子我便可以给自己捞到一份功劳,履历也会更好看一些。日后若是有升迁机会,这或许就会成为上司优先考虑的条件之一。”
刘尚能从苏峮身上感受到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一方面他是一个事事都在为自己打算的小官僚,想法十分现实,一切都以自己利益为先。另一方面苏峮又极为看重自己的官方身份和责任,他所作出的所有决定,似乎也都很符合海汉的国家利益。刘尚一时间也看不透苏峮这个人到底是个油滑的官僚,还是故意伪装起来的能吏。
安全部对案件的查办审讯速度非常快,三天之后,便已将一应涉案人员收押,并整理好了相应口供和其他证据,随南下船只送往浙江,由当地进行核实处理。刘尚又找苏峮打听一番,才知安全部从这几名涉案军人口中掏出的消息其实也很有限,这几人都是与浙江那边负责接收移民环节的人员有约再先,双方通过约定好的操作,从移民补贴金中克扣一部分私吞。但除此之外,他们便不肯承认还有其他的违规操作了,特别是跟安全有关的指控,这涉案的几人都咬死了不肯承认。
郝万清虽然在郑艾一案中抓到了数名活口,但这些人都是从登州明军中挑选出来的死士,跟潜伏在海汉控制区内的探子并无直接联系,所以也很难扒出近期出现的各种安全问题,是否与移民官当初的把关不严甚至是故意纵容可疑分子入境有关。
如果仅仅只是贪赃枉法,那涉案人员只要退赃悔过,倒也罪不至死,顶多被发配到南方海岛上当几年苦力罢了。但如果是有意无意放了大明的探子过关,那就有勾结外国出卖国家利益之嫌,到时候就算判枪决也只是正常结果。
安全部处理这种案子也比较谨慎,这些犯人的身份本来就比较特殊,军方也一直在关注着案件的侦破进展,如果要给这些人硬套个大的罪名,军方那边肯定是不会认可的。如果没有实证,安全隐患方面的控诉肯定就不成立了。
“所以这案子查到最后也只能打几下板子了事。”刘尚从苏峮这里听到案件侦办结果之后,心情也颇为复杂。作为大明公门中人,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同僚被海汉查获身份,那样的话就算不死,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但作为海汉官员,对潜伏在海汉境内的大明探子也不免会生出了一种敌对的感觉,下意识地认为其存在会影响到自己的人身安全。
这种矛盾的思想状态让刘尚的心中犹如精神分裂一般,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该开心还是失望。苏峮当然无法了解到他的这种复杂心理状况,闻言笑道:“那就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事情了。好在经此一役,我已经成功把自己摘了出来,也不用担心军方会因此给我穿小鞋,这对于我而言已经是非常圆满的结果了。”
刘尚问道:“我一直想问问你,当初你设计此事的时候,是否已经将安全部介入的局面考虑了进去?”
苏峮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应道:“是有考虑到,但我没想到安全部感兴趣的问题并非军方负责人从中贪了多少好处。果然像安全部这样的特殊机关,办事的风格跟普通衙门大不一样。”
刘尚心道安全部乃是情报机关,其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寻常,不过苏峮从一开始就把这种局面都考虑进去,也足见他的确是心思缜密了。若是当初三亚那边挑了另外的人过来,或许就没他处理得这么周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