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水师中由把总升任参将的许少华更干脆就是福建许氏安排在江浙地区潜伏的钉子,基本上直接听命于舟山指挥。
除了这些武官各自设法捞取好处之外,沿海各州府的文官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与海汉暗通款曲的州府大员远不止宁波知府曲余同一人,绍兴、嘉兴、杭州各府都有高级官员暗暗站在海汉一边,比如去年杭州大火案,在中间和稀泥和得起劲的杭州府通判王元,便与海汉有着诸多见不得光的往来。
这些高级官员基本都有明面上的代理人,而这些人的消息灵通程度并不比何礼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何礼所知道的辽东战况,或许那些代理人还更早一步就收到风声了。何礼忽悠面前这几位倒是不在话下,但如果对手换作了刚才黝黑男子所提及的那些人,那他的份量也就有点不够了。
但俗话说输人不输阵,何礼可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承认自己段位太低,他略一思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便对那惴惴不安的三人说道:“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有意向是一回事,真正决定要揽下此事又是另一回事。这北方航线路程长,海况复杂,回程又没什么油水,所以很多大船行都不愿接手。你们说的那些高官,的确与海汉关系密切,正因为如此,海汉人也为他们提供了许多生财之道。他们躺在家里就能把钱赚了,那有什么理由要去做这种费力又没搞头的差事?”
以这三人的社会级别,能听到只言片语的风声就已经是极限了,又哪知道那些高官是不是真的会插手北方航线,但何礼这番话听起来却是很有道理,不由得人不信。三人互相嘀咕了几句,还是由那胖商人开口道:“何爷,那照你的意思,这北方航线承运商的差事,我等还是可以去争上一争的?”
何礼点点头道:“你们三家虽然实力有限,但合在一起也能凑个二十条船出来,你们要争这差事,最好就是三家并作一家,这样竞争力也要强些。毕竟能凑出二十条船跑北方航线的船行,那也更容易引来海汉人的关注。至于那些官家的代理人,我觉得暂时不用杯弓蛇影,他们或许也就是去看看行情,未必真的会出手。”
何礼花了一番工夫终于安抚了三人情绪,然后这三人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何礼待这三人一走,将杯中半凉的茶水倒进肚子,然后便吩咐下人去准备轿子出门。
大人物们是否有心插手北方航线的运营,其实与何礼并无直接的利益冲突,而且他也根本没打算要参与到竞标中去,所以才会指点那三名商人抱团去争取。但刚才从这三人处所获得的信息却是让何礼有所警惕,因为他发现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存在着很大的偏差,甚至根本就没得到相关的风声,这要嘛是那三名商人编造出来诈自己,要嘛就是兄长何肖那里的情报搜集出了严重问题。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都必须要尽快弄个明白。
何肖的住处就在知府曲余同府邸附近,以便随时听候召唤。但何肖所住的院落远不如何礼家四进庭院那么豪奢,仅仅只是一个极为普通四合小院,算上管家、厨子、仆妇等等,也不过就五六人而已。这院子看起来毫不起眼,不知道的外人决计想不到这里住的便是知府大人的头号智囊。
不过何礼却知道自己兄长的生活其实并不是看起来这么朴素,何肖早在两年前便已经将家人送去澎湖定居,又在台湾岛南北各圈下了近千亩的土地开办种植园,在舟山岛上也购置有房产,其拥有的资产还在何礼之上,只是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何礼也曾问过兄长为何如此安排,而何肖的回答是如果有一天他因为跟海汉走得太近而被治罪,那么至少家人和财产全都已经送出大明之外,不会因此而被牵连到。这种想法在何礼看来极度悲观,他并不认为朝廷还能改变江浙一带的状况,因为海汉人所关系到的不仅仅是沿海普通百姓的生活状况,更重要的是沿海各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们几乎无不从中获益,盘根错节难以撼动。
朝廷想改变这种情况,就得动整个江南官场的饭碗,就算京城派十个八个钦差大臣下来也没用。当然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何礼是不敢当着兄长的面说出来,否则又得吃一顿教训。
何礼在门口下了轿,叫开门之后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管家何肖是否在家中,这才知道何肖去了知府家中议事,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何礼来都来了,也不想再倒回去,便进了书房等着。这一等便等了快两个时辰,何肖回来见他坐在书桌前,上身伏在几本海汉出版的诗书上睡得香甜无比,当下也是哭笑不得,赶紧将他叫醒。
何礼醒过神来见到兄长,连忙揉揉眼睛打起精神来,将今日那三名商人到访之事说了一遍,特别是三人所提到的北方航线承运商相关状况,何礼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复述给了何肖听。
何礼讲完之后将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股脑喝下去,然后才对何肖问道:“大哥一向算无遗策,怎地这次有如此之大的动静,事前却没有半点风声?”
何肖应道:“你都知道拿不准的事不能对外人乱讲,那我也不敢把没确实消息的事告诉你啊!这事我已问过知府大人,各卫指挥使有意竞争北方航线承运商一事并无确实证据。但不知怎地,外面的确是有相关传闻,这消息的来源还没有落实。”
何礼试探着问道:“那会不会是某个指挥使故意放出风声,来看看市面上各方的反应?”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只要海汉那边没点头,再怎么试也是白试。”何肖不慌不忙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