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推移十二个小时。
就在吴探长在楼下向同僚公布自己当上副巡长之职,而享受美好时光之时,郑啸林却是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间内,忧心忡忡。
伍德的卷宗就在他的案头之上。所有的证据,环环相扣,都指向佐藤贤二四个日本人是凶手。
他们想逃脱被制裁的命运,几乎是不可能的,是铁定的,也是毋庸置疑的。
过去,郑啸林绝不会涉足任何卷宗。他的职责仅限于签署审批意见和发布指示。他例行公事,仅仅是为了彰显自身的权力和地位。
在犯人和卷宗移交法租界法院后,接着走下一步流程,与巡捕房再无任何瓜葛。
每当这时,他可以独享领导有方,享受来自欧文的赞赏和持续的信任。
但是,这一次他打破了常规,不但亲自接了手,而且将案件给暗暗压了下来。
这不是因为案件侦破上出现纰漏和瑕疵,而是接下来的交涉远比案件本身更为重要。
也不是因他身为总巡长的责任感,更不是他甘愿为法租界当局大佬们挡风遮雨。
而仅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威胁到了他自身的利益、前程和命运。尤其是日本人范冢健那一道关卡卡在眼前,让他不好过去,尤为致命!
这就是郑啸林一直呆坐在办公室内,一直焦虑和无法忍受的窘境。
其实,在吴探长等人离开他的办公室后,郑啸林就电话联系了欧文,向他汇报了案件的侦察结果。
电话那头的欧文一开始表现出极高的赞赏和满意度。
然而,当郑啸林建议,在处理佐藤贤二四个日本人时,要适当地照顾范冢健的面子,欧文却是立即打断他的汇报,左顾而言他,试图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些内容,并未予以积极回应。
此外,关于华界警察局的态度和看法,欧文亦未在电话中提及一个字,而是草草结束通话,未曾给郑啸林留下解释的任何机会。
难道欧文他就不担心范冢健的威胁和报复?不可能的。他只是在装憨和逃避罢了。
郑啸林知晓欧文的用意。他将自己推到前台去做挡箭牌,去承受一切责难,去息事宁人。
可郑啸林真的有这样的能量吗?他自己都感觉到力不从心。
前几天,日本人又多次找上门来,表达了不满和抗议,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加严厉和恼怒。都是他郑啸林亲自出面,好话说尽才给挡了回去。
每当日本人离开后,郑啸林就立即联系欧文,想当面汇报详情,但都以他繁忙为借口,给搪塞了过去。
关于这个案件,欧文只是当天来了一次巡捕房,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他一直躲在自己的安乐窝里,掩耳盗铃。
这让郑啸林极为恼火和无助。
思虑至此,郑啸林认为,无论如何他必须让欧文知道,法租界即将迎来范冢健所代表的日本人施压。而且迫在眉睫。
他打算就在今晚与之摊牌。
……
郑啸林躺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思忖了良久。
渐落的夕阳,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拂在郑啸林阴沉的脸上,直至房间内彻底暗了下来。
夜色逐渐蒙上了一层夜纱。
院内的路灯,逐个点亮,泛着光晕。
小米虫子,绕着灯柱,绕圈圈,向往着光明。
此刻,下了班的巡捕们,吆三喝四,笑嘻嘻地走出院子,同去参加吴探长的升职宴。
一会儿,巡捕房重回了寂静,空无一人,略显凄凉和落寞。
副巡长的位子,是郑啸林赏赐给吴探长的,彰显着赏罚分明,说话算话。
目的只有两个。
其中一个,是维持着自己在巡捕房绝对的领导地位和威严。他要让手下人都明白这一点,忠诚地为他卖命,是有好处可拿的。
根基不稳,何谈上层建筑?郑啸林深知为官之道。
而另一个,则是他洞察出了吴探长的焦躁和固守成章。留下他不利于案件的婉转。故而以提拔为借口,将他支走。
线索是杨崇古发现的,而且只用一个上午,就见了分晓。这个年轻人没有抢功,也没有急于在他面前表现。
稳重、听话、谦虚、不急躁等诸多优点,在杨崇古的身上显露了出来。
郑啸林是个老狐狸,一眼就洞察了所有。
他需要杨崇古这样的人才,要拉拢他成为自己的人,更需要他后面的关系网。
杨崇古是老查理介绍来的,算是欧文的人。这个案件的善后,还得由他来接手做下去。
郑啸林心机深重,有意将潜在危险的皮球,暗暗踢给欧文。
如果欧文不同意变通案件放走日本人,自己就往后一躺,让杨崇古按照欧文的指示去结案。
范冢健要是找自己算账,就向他婉转地暗示,自己尽力了。
案件是杨崇古接手的,他是欧文的人,自然听从于欧文,火自然就烧到了欧文身上。
范冢健真要是亲自找欧文算账,造成外交影响,欧文也只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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