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一直心心念念的“尖刀”,就算她始终龟缩在看似无坚不摧的太空堡垒里……
“后勤又怎么样?你忘了么,我爸就是个军医,”付小馨说,“但是当年和他在一起的六个老专家,十三个医官和十个医学生照样连根头发也没剩下。不管怎么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绝不会让她上天。”
汪仪正:“可是她自己想……”
“那我不管。”付小馨打断他,“她爱想什么想什么,她还一直想去尖刀呢,你说这不是没烟儿扯淡的事么?”
汪仪正没吱声,皱着眉思量着。
“她现在是小毛孩一个,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懂,过几年大一点就知道大人是为她好了。”付小馨说。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汪仪正问,“我确实可以想疏通一下关系,想办法让她留在地面指挥中心,但是你要知道,太空系统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没有在空中堡垒指挥部待过的人不得担任少校以上职位,没有上过天的地勤不得提干,你这等于是断了她的前途。”
“断什么也比没命强。”付小馨说,“当年她报军校我就不同意,她自己偷偷瞒着我去的——不过那孩子死心眼,你现在跟她说让她转业,她肯定回不过神来,没准干出什么事来,所以我让她先去罗小波那待一阵子,让她知道知道正常的人生应该是什么样的。就像你说的,地勤那种地方,枯燥乏味又没前途,年轻人受不了这个,用不了两年,她会自己退伍的。”
罗宾老师那里有什么?
有最灿烂的灯光和最美好的镜头。
那是和枯燥清苦的军旅生活完全两个极端的浮华地带。
古代游牧民族靠武力征服农耕民族,最后不都反而被那种精致华贵的生活方式反征服了吗?付小馨就不相信,习惯了工作室里的衣香鬓影,傅落能过下去那种每天冷冰冰地面对一对机器上传下达的鬼日子。
汪仪正还是有点犹豫。
付小馨死死地攥住他的袖子,压低声音说:“你是亲爸吧?想明白了,你这辈子可就这么一个女儿。”
好一会,汪仪正才点了头:“行啊,我答应你。”
付小馨叹了口气:“老师从小就说,这孩子有大将之风,懂事早,仁义,知道好歹,你说她有一天知道了,不会恨我吧?”
汪仪正纠结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把我变成了你的帮凶。”
付小馨毫不留情地指出:“这你就不用管了,当年您老人家大手一挥把人家名字给改成了捡来的孩子,就算不帮凶,她也不待见你。”
汪仪正垂头丧气。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付小馨很快就告辞离开了。两个心事重重的大人谁都没有留意到,二楼楼梯口一直有个瘦小的身影从头旁听到了尾。
汪亚城听见大门响,知道付小馨走了,这才猫似的溜回自己的房间,脸上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
从小,傅落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就是汪亚城的噩梦,人人都说你姐怎样怎样,你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怎么能扛事,你姐还考进了传说中精英中的精英的太空作战指挥系,一路高分到毕业……
不出意外,她能离开地球,真正地走进宇宙,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军衔。
“呸。”汪亚城幸灾乐祸地想,“让你得意。”
傅落并没有很得意,她遭受罗宾老师的折磨,已经有半个月了。
傅落这个人非常正派,坚持“言必信,行必果”,无论她认为节食减肥这种事多么愚蠢,在一个镜头前搔首弄姿地摆造型多么无聊,但既然一时糊涂答应了给人家帮忙,就肯定会做到。
最好的军事化教育的结果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罗宾老师一点也不担心她在家会偷偷吃东西,只要给她一张食谱,让她严格照着上面做,她就会完全严格执行,不管饿成什么样,她都不会多吃一粒米。
每天搭配的运动更是不值得一提,还没有她早起惯常晨练的运动量大。
半个月之后,在高分子塑形布的死绑活勒下,傅落整个人“薄”了一大圈,完美地达到了罗宾的要求——罗宾没打算让她变成一个纤细的衣服架子,只是想要一种瘦削而有力量感的、男女莫辨的模样。
就这样,傅落拍了她有生以来第一套不是证件照也不是毕业照的照片,吹毛求疵的罗宾老师整整让她拍了七十多个小时,废了数以千计的底片,才勉强选出了五张,凑出了一组。
“一张敬礼,一张立正,一张是背影,一张是摄影师技术好,眼疾手快的抓拍,跟你本人没什么关系,”罗宾点着最后一张,长叹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有一张是摆姿势的,摆的还是这么个倒霉姿势。”
最后一张照片的背景是黎明,满地的晨曦中,一个侧影站在灰白的墓碑前,手持一朵白菊花低头默哀。
……也就是说,她除了站军姿之外,就只会上坟了。
这技能点加得也太让人绝望了。
傅落总算从塑形布的酷刑里解脱出来,感觉自己仿佛刚摘了负重,几乎身轻如燕起来。
她歪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工作成果”,研究了好半晌,对着化妆和后期双重修饰过的照片给出了自己的中肯评价:“不像我啊。”
“多新鲜哪,”罗宾面无表情地说,“像你还了得?我的衣服怎么卖?”
傅落不以为杵,嘿嘿一笑,毫不留恋地放下了她有生以来最漂亮的一套照片,拍屁股走了。
“等等,”罗宾问,“你干嘛去?”
傅落:“哦,外面打印机坏了,我给看看去。”
办公室的门在他面前合上,罗宾沉默良久,拿出手机给付小馨发了一条短信。
他说:“这孩子,不是吃我们们这碗饭的料。”
栋梁岂能为柴?
神铁岂能做镐?
真为她好,就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那才是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