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那,你上炕认得姐姐下得炕穿鞋,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好事摆在眼前你都不会办,你总还向我说出去还学些人情,你说你学的东西在哪里?这也难说,你没那心缝教也白费功夫。咱别费舌头磨唇,这你回来了,等你去北京回来再说吧,今天是三月二十八日,你去北京七月初十四走。你在这一院的家间时期,把你会的教给两个小子学一学,这些金银也别动,等秦兴来再定计划。我不指望置买土地,我爹留点土地从始至今还是愿意怎给就怎给粮。我没争论过,我今年四十二岁,从幼可也没有享受什么,可我也没吃糠咽菜,只接着这点谱支配。我也没省心我也没太费心,不过着一些急也是为你而猜测。”
“现时你好好休息几天,过十天八天的,把东头老刘那房都收拾清净,该抹的抹一抹,把里边都刷下白,把炕席换一下,把院子前后都收拾整齐,抓时间去买几床被褥材料,你不会我跟你去,也得给你做两身衣服。上北京不能还活花子似的。”
王春一边听又一边弄鼻子玩舌头,玉姝说:“你总弄鼻子,我告诉你,不一定哪天,如把我惹上来我是用棍子削你!”
“我跟你说这事已经明显,你糊涂我也跟着你装傻,我不干不机敏的事。”
外边好似几个人一齐说:“王春回家来?”玉姝听外边来人,急速一摁炕脚噔咚跳下地,一掀门帘,哟,迎上周三婶蔡二叔,邢二哥骆二叔,都是老人,连男带女十几名都齐声道:“哎呀呀,十年那,好不易呀!”这个握握手那个搂一搂。
玉姝扯着嫂子们婶大妈都进得屋,这个说比走时候胖了,那个说可不瘦,二哥说是外边开买卖还是帮人呢,还是合股?赵二哥道是在奉天还是四平街,是吉林是大连是营口,还是抚顺下煤矿呢?
“哎呀呀!”骆二叔把话拢,“你们真是都来猜谜,这样的话总没个头绪,话不够大家说的,都把大侄子奔过去,可听王春说个什么?依我说干什么都好,总不会出去玩的,更不会容易,总的无论干什么都好,回家住媳妇就一心无挂,他这是真的。”这几句方得把大家话头压下去,也使大家都笑了一阵。
大家把话说得包干,叫王春不好张嘴。皆因自己是买卖都没做,只在这十年转个大圈跋山涉水,一天没闲是这样回来的。在一般人闯关东,大部分去东北种地,十有二三落在城镇做买卖,独我王春这个行当特殊,但也有打猎的都没去东北,都在山东各山寻猎物,或是平原打个兔子老乌鸦的……
骆二婶跟道:“昨天过午我是奔这里来的,因我半月没来和侄媳说些话,我怪想的。”一边拽着玉姝手一边脸对脸说,“我一出胡同见个车停在门口,王春背个大包袱拽拽的,从车上背上身。我想过来帮忙,见那车一摇鞭走脱,我想是没有东西的。王春进入街门我也不想热热乎乎进来打扰,因我多个心眼,别去滚个不好说话什么的……”
玉姝道:“看二婶说的,不是什么小夫小妻的,我们都老掉牙的,也不过是十年,这是值得心里紧张的?”
骆婶道:“我不说别的,我只恭喜大侄媳好造化,向来我总和旁人说,怎看怎看怎瞧,从十方来琢磨,定有吉星高照。我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几年年三十日,我爱看福星和喜神,我们俩吃饺子,总是半夜子时准时正吃。可我上完供即去门外向四厢看,只你们这一带就跟打闪一样刷刷刷,后尾带红光。”这么一说把大家都给说笑起来,弄得哄堂大乐不止。
这边陈大爷说话了:“大侄媳妇,我们来是看看王春大侄子,应互相把想念销销,从中摸摸底,出去这十年不易。”
玉姝道:“大叔,青山外边烧水呢,咱没茶叶喝杯开水,都舒舒心情,平常都没时间坐一起说什么话,今天有这个机会多多坐一会,这时都收工不下地,如我挨家请去,正是忙的时候,贪早贪晚的。婶、大妈、嫂子、叔叔、大伯、哥哥喝口水多说阵子话。我再把他出去十年回来的话说给大家听听,咱们爷几个娘几个都开开心,凑个热闹,清楚清楚他出十年都干什么回来的。”
青山巠山快斟水,当然没有那么多茶杯,只好用吃饭的大碗,大家喝足,使得这间屋子喧哗起来烟气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