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魂使身上的黑袍就像太阳也无法射穿的雾, 当即卷起几丈高的屏障,瞬间就把两个人卷在里面,连同天光一起,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一把抱起赵云澜, 抬手在他的表上一按, 低喝:“出来!”
小傀儡讷讷地浮起来,垂下它那和身体相比大得惊人的头, 也不敢走近斩魂使, 斩魂使瞥了它一眼,一抬手把它收回了袖子里:“滚回来。”
小傀儡不敢二话, 乖乖地缩一团灰雾, 努力地缩成一个完整的球, 遵命滚回了他的袖子。
汪徵也从赵云澜的手表里出来,后退了半步,担心地看了赵云澜一眼。
斩魂使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阴沉得吓人, 汪徵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
过了好一会, 斩魂使才移开了视线, 席地而坐, 小心地给怀里的人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你是他的人,是非对错,我不便评价, 你先在旁边坐坐吧。”
汪徵不敢靠近他,犹豫了一下,只好擦着个边, 在他的灰雾保护范围内,尽可能远地找了个角落坐下。
斩魂使似乎怕弄脏赵云澜身上——尽管那家伙已经把自己搞得很狼狈了——小心翼翼地把斩魂刀放在一边, 汪徵这才看见,他的刀柄上已经被血迹染黑了。
然后一只苍白的手从他好像黑洞一样的宽袖子里伸出来,轻……近乎温柔地擦去赵云澜嘴角的血迹,指尖经过赵云澜嘴唇上的时候,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看上去就像下一刻他就会俯身亲吻上去,仿佛他抱着的是个什么脆弱的稀世珍宝,而不是那嘴贱命糙的镇魂令主一样。
汪徵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赵云澜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头枕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他皱皱眉,感觉自己就好像刚刚大吐特吐了一场,五脏六腑都翻了个跟头,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吃力地睁眼看了斩魂使一眼:“你……”
才说出一个字,一根冰冷的手指就封住了他的嘴,斩魂使扶着他的手贴在他的后心上,低声说:“别说话,凝神。”
接着,一股柔和又寒冷的力量慢慢地顺着斩魂使的手掌涌过来,赵云澜被他冻得哆嗦了一下,却没有躲开,顺着那股力量合上了眼,大大方方地把自己这身意外弄来的伤交给了对方。
斩魂使的寒冷来自他本源的戾气和暴虐,然而赵云澜却觉得,翻涌不息的胸口正在对方的手掌下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赵云澜不禁佩服起斩魂使来,他接过镇魂令多年,每每遇到罪大恶极的、匪夷所思的事,斩魂使都会亲自出面处理,双方一直是合作关系,打交道多年,赵云澜就从没见过他失礼、失控过。
斩魂使总是显得那么平静、谦和,用某种极致的克制,将他身上固有的暴虐气压制得死死的,一丝也不露。
极致的克制,有时候也是为了追求极致的自由,如果一个人千百年来,连本性都可以这样毫不留情地压制,他一方面活得痛苦,另一方面,也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好一会,那种好像抽打在他灵魂上的疼痛才渐渐消退了,赵云澜才睁开眼,自己坐起来:“多谢多谢,这次是遇上你,可见我最近背到了一定地步,又开始走运了。”
斩魂使似有不舍得缩回手,放开他,退开了一点,客客气气地说:“举手之劳——只是令主不该不理会我的示警。”
“不就是因为那个死丫头,”赵云澜也不瞒着,指了指不远处低着头的汪徵,“我怕她出事,光明路4号里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工作时间,全都是我的人,我不能不管。”
随后他沉下脸,对汪徵说:“你给我滚过来!”
汪徵默不作声地挪过来了些,赵云澜一鞭子就甩了过来,汪徵本能地一闭眼,可鞭子却没抽到她身上,只是擦着她削到了一边,鞭梢在半空中打了个卷,从地上扫过,留下一道重重的白印。
“闭什么眼,我不打女人,过来点。”长鞭化成了一张纸符,飘飘悠悠地落到赵云澜手里,角上还沾了一些血迹,赵云澜的目光从那血迹上一扫而过,又瞥着汪徵,“镇魂令请不动你了是吧?”
汪徵二话没说,在他面前跪下了。
可惜赵云澜不吃这套:“起来,别给我跪,你跪个屁啊,我钱包还在车里呢,没压岁钱给你。”
汪徵咬住嘴唇。
赵云澜面色不善地瞪了她一会,从兜里摸出根烟来,叼在嘴里,正在兜里摸打火机,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把烟揪走了。
赵云澜:“……”
他摸摸鼻子,好像地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熟悉。
“我查过你的档案,”赵云澜不习惯地搓了搓手指,说,“你死于1713年,也就是你提过的瀚噶族内乱的第二年,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找的尸体在什么地方?方才在那根大柱子下面的祭品是不是你放的?那是个什么玩意?”
斩魂使在旁边插了一句:“那不是大柱子,那物叫做山河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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