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梦中惊醒,身上衣衫皆已被冷汗湿透。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摸索着找到火烛,点燃。暗夜之中,那如豆灯火,并不能驱散她心中的惊惧。她忆起方才的梦,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她不知自己病了几日,原本还希望一直病下去,最好病到不能拜堂。就是这病,也是她故意挨饿受冻搞出来的,可如今,她不能再病下去了,否则,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是她的闺房,可她被幽禁了。
贴身侍女紫绒和织夜不知被谁打发走了,只有两个陌生的侍女在服侍她,确切说,是在监视她。她们偶尔会在她睡后悄声私语,以为她已睡熟,只有她晓得,她已经很久无法入眠了。
她们说的话,她都听在耳中。
她从她们的对话中,晓得她家如今犯了大案,是要诛九族的,还听说是他在主审这个案子。她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但她没有去问她们,她知道她们定不会告诉她实话。何况,就算是真,若由他主审此案,她家定不会有事,因他向来公正严明,而她父亲绝对是清白的。
长夜漫漫,她开始织锦,若再躺在床榻上空想,她会疯掉。
幽冥的烛光映亮了屏风前的织机和半幅未曾织完的锦缎。
机杼的声音,在暗夜里,唧唧复唧唧。
一对鸳鸯的身影在锦面上渐渐成形,一只引颈击水,另一只伸出橘红色的嘴精心地为自己的伴侣梳理着华丽的羽毛。
她干涩的眼睛盯着锦面,鸳鸯的样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渐渐幻化成一对临波照影的男女。
……
记忆的泡影,犹若水底的鱼儿般浮了上来。
那一日,他踏波而来,惊散了池中的鸳鸯,她嗔怒地瞥他一眼。他从背后揽住她,压低声音道:“惊散那一对鸳鸯,是我的不是,我赔你一对如何?”
她回首望去,看到他幽黑的双眸中,有灼亮的光芒在闪烁。她的脸烫了起来,一把推开他,伸手道:“那你现在就赔我。”
他似笑非笑看着她,眸中光芒仿若敛尽了世间芳华。
“我们不就是吗?”他低低说道,“愿娶卿,做鸳鸯。”
“梧桐相持老,鸳鸯会双死。如果我死了,你也会随我去吗?”她追着塘中那对鸳鸯问他。
他亦步亦趋地追着她,正色道:“如果我们两个有一人注定要先离去,那一定是我。有我在,你就不会先死!”
彼时,她望着身畔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忽然觉得,即使有再大的风雨,但只要身畔有他在,就一定不会吹到她身上。
……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屋内烛火飘忽摇曳,几欲熄灭,她有所感应般骇然回首。
房门开合间,已经有两个人站在了烛火的阴影里。
这是两个戎装军士。他们穿着黑色的束身甲,外罩暗红色的大氅,腰间佩着长刀。
她从服饰上很快认出他们是谁的人,她抚了抚额前的乱发,惊喜地问道:“我就知道,他不会不管我的,是他让你们来救我的吗?”
森冷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两人并不说话,其中一人跨前两步,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扔在她脚下。
她一眼便认出,这样的纸张,是张贴在城门口昭告天下的御诏,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窗外风声大作,呜咽的风声,好似无数冤魂哭号。屋内却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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