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珍的灵洞后被当地人称为佛母洞。
十二月初一,在红宫尊胜殿,六世达赖正式举行了拜师礼。此后规定,每日授课,经师先拜达赖喇嘛,尔后达赖喇嘛以弟子身份拜经师,弟子违规,经师可以处罚。格鲁严格的学经制度,即使对教主也不例外,桑结考虑到洛桑的特殊状况,特意在学习、生活方面放宽了一些限制。
桑结会同副经师雅布多仁和洛追为新达赖的学习,制定了一个五年计划。桑结希望洛桑二十岁受比丘戒后即亲政,自己退休,一意着书立说。
学习分为两大门类,一门为佛经,以显宗五论为主:俱舍论——佛学总论;因明学——逻辑、方法;戒、定、慧三学——大乘佛教核心理念,主修戒律、《现观庄严论》和中观般若学。视进展程度初步涉学密宗。另一门类课程以藏语文法为基础,并学天文历算、医药占卦、歌舞绘画等等。
洛桑每日黎明即起,在螺号的呜呜声中,穿过曲折的回廊,迈下陡立的楼梯,经过数不清紧闭的房门,天光费着九牛二虎之力,钻进狭窄的碉窗,一切都是幽暗、模糊,充满着怪异、神秘,这和从外面眺望布达拉宫,感觉完全不一样。
进入学经堂的第一件事是向守护神班登拉姆焚香顶礼,保佑一天平安,他久久注视着神像,心里说:天女姐姐啦,你知道洛桑此刻的心情吗?他在想什么?
接着是晨诵,而且要像普通喇嘛一样,边念经边用手捏糌粑团吃,喝酥油茶。
一天下来很累,但正是这种深入、系统的学习,给他打下了扎实的功底,为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在文学史上不朽地位奠定了思想、知识基础。
只要没什么事情,每天傍晚桑结总要和洛桑在宫顶平台上散散步。洛桑对自己的前世很好奇,桑结正在写作《黄琉璃》,于是在闲谈当中,将黄教历史特别是五世达赖的功绩讲给他听。有一回,洛桑突然问,“大人,您以前也经常和前世佛爷在这里散步吗?”
桑结若有所思地答道:“是的。”
“他一定也给大人讲过许多故事吧。”
“是的,佛爷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些?”
“大人啦,您一口一个佛爷,我觉得好别扭。”稍顿,“大人啦,你怎么称呼前世佛爷的?”
“就是称呼佛爷。”
“我问私下呢?”洛桑直勾勾盯着对方。
桑结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洛桑挤挤眼说:“大人八岁进宫,平时不会也叫佛爷吧?”
“就我们俩人时,我叫他阿伯。”
洛桑立即接道:“好,以后我也叫你阿伯,私下,私下。”
“不妥,不妥。”桑结摇着手。
“我知道大人与前世情同父子,自我们在东嘎寺相见那一刻,我就时时处处能感受到大人对我特殊的关爱,大人不希望把前世结下的因缘延续下去吗?”
太阳快落山了,又是一个晚霞满天的黄昏。桑结望着雪峰心中感叹,在这平台上曾度过多少个这样的黄昏啊,他转过身拉着洛桑的手动情地说:“只要佛爷刻苦修习,能像前世佛爷那样造福众生,我就没有辜负阿伯的重托。”
“阿伯,以后你就叫我洛桑好吗?”在暮色中,晶亮的眼睛扑闪扑闪。桑结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但在以后多年的相处中,他一次也没有那样叫过。
“阿伯啦,拉萨的黄昏真美,天上五颜六色,不像乌坚岭,日头一下山天立刻就黑了。”
桑结侧过脸,琢磨着洛桑双眸中的神色,他忽然想起洛追和佳莫也提起过。这是一种什么眼神呢?猛然想到一个词,差点儿叫出声来,对,没错,是——蒙眬。
从平台下去时,洛桑紧紧依偎搀扶着桑结,桑结不由心头一热:是啊,以前自己也是这样搀扶阿伯的。
桑结看出洛桑对新的环境感到生疏、孤独,于是特许达旺来的两个学僧在假日到宫中来陪伴。一个叫阿旺,一个叫色朗,后来学员班毕业时,二人学业均优,阿旺分到色拉寺,色朗留在哲蚌。
多少年后,拉昌汗劫掠桑结府邸时,个别色拉寺喇嘛也参与分赃,阿旺得知后,堵在寺门口,痛斥这些喇嘛的不义之举,惊动了活佛、堪布和众僧。有人想贿赂阿旺,被他严词拒绝。面对越聚越多的僧人和村民,他大声疾呼:“僧人首戒就是贪,明目张胆去抢掠,比贪更甚。色拉乃全藏首寺之一,今日若允败类携赃入寺,有何面目立身雪域?我今躺于寺门,若想进就踏我而过,今日我死,明日寺门则塌。”立此重誓,令在场之人无不心惊。
贡嘎活佛赶来问清原委后,深知此事处置不当关系极大,当场怒责那些破戒贪僧,命将赃物交出,由寺里暂时代管,为首者当下逐出寺院,余者重罚。
作为一个普通喇嘛,阿旺的正直和勇气印证了他平素严谨的修持,受到僧俗两界高度赞赏。七世达赖时期,官府在色拉后山峭壁之上修造了一座华美精致的小庙,取名普布巧寺,迎请阿旺为第一世活佛。后来,阿旺先后担任六世班禅和八世达赖的经师,朝廷赐予呼图克图称号,该寺直到文革前,还一直享有盛名。
另一位学僧色朗的故事,容后面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