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城后,道布登轻车熟路引多尔济至理藩院,秘书接过文状,只见上书:固始汗十公子贝勒多尔济朝觐大皇帝密奏藏中情事折。秘书不敢怠慢,马上转报主官。主官出来例行询问后,即命秘书备轿送二人至西华门。
还是那位御前侍卫,瞅了一会儿,认出道布登,一脸的高深莫测才缓和些。道布登赶紧奉上一串上好翡翠佛珠,待侍卫揣入袖中,再呈上文状,禀道:“大人,这便是家主老汗王十公子。”多尔济上前施礼说明来意。侍卫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问了几句话,然后让他们先回旅舍等候通知。临走,多尔济掏出礼单请侍卫代呈皇帝。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理藩院官员通知多尔济,说宫中传话召见。
康熙在偏殿召见多尔济,急切想知道新达赖坐床后藏区的形势。只见来人仪表堂堂,举止儒雅,全不似那般王公旗主莽撞粗放,先有了几分好感。
多尔济跪拜道:“恭祝圣上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远道而来坐下说话。”边说边向太监招招手搬来圆凳,“记得前年朕正与噶尔丹交兵,汝遣属下前来禀报重要情事,足显忠诚之心。”
“小人父子皆蒙朝廷大恩,效忠皇上本是份内之事,此心至死不改。”口气极诚恳。
“这次来有何事上奏?”
“自御驾亲征剿平噶尔丹逆贼,喀尔喀、厄鲁特诸蒙古均诚心归顺,安多诸王公各守领地,并无滋扰,眼见是万民齐颂,千里昇平,无不感戴皇上洪恩。在下要禀告的,乃是藏区武装力量的状况。”口气虽平缓,但这举重若轻的手法更令听者心惊。
“嗯?不妨从实道来。”
“藏区地广,自建民兵维持治安本属合理,然值此承平之日,反扩充民兵,似无必要。据在下粗算,不计八大总管手下民兵,只第巴直辖就有二万余众,以藏区人口推算,比例之高,前所未有。”
“做事总要有个目的,组建如此一支军队,第巴意欲何为?你可曾有所耳闻?”
多尔济惶恐道:“在下只是将所见据实上奏,皇上自有明断,第巴大人之意实在不敢妄加揣度。”稍停又说,“据闻,其兵力分布以北路为重,在下此次途经几个山口,见其正在施工,至于作何用处,难以知晓。”
康熙沉思有顷,点点头:“朕知道了。”接着又问,“朕听章嘉二世活佛说起灵童坐床还算顺利,那孩子也聪慧灵秀,你可曾听到什么说法?”
“启奏圣上,在下参加坐床典礼见过灵童,确如活佛所言,只是坊间……”
康熙一挥手:“说下去,朕不怪你。”
“第巴大人将五世达赖圆寂瞒报十五年,在下以为,即使确有难言之隐不便公布,但总该对陛下有个说法,然直待陛下责问方道出实情,这些已过去,或情有可原,只是突然出现转生灵童,又居住在极偏远之地,对其来历人们私下难免有些议论。”
康熙警惕地问:“有何枝节?”
“百姓只是揣测,并无实据,后来第巴大人做了解释,也就无人再说了。”
“达赖喇嘛为蒙藏众生所瞻,兹事体大,汝等当一力维护。”
多尔济跪下叩首:“多尔济身为黄教信徒,必谨记陛下喻旨,一力维护。”
“起来说话吧,西藏距中原,路遥道险,消息阻隔,汝能将所见所闻及时上奏,朝廷得以知晓实情,难得如此诚心,前次已准你可直接上奏,省去往返费时。”
“启禀皇上,虽蒙赐爵贝勒,然奏章仍须由汗王代呈,内中周折,多有不便。”
康熙点点头又问:“你家汗王状况如何?从不见他有表章上奏。”
“汗王身体多年有恙,恐无心力。”
“这次远道而来,不妨多住几日,四处转转,走时向理藩院禀告一声。”
“是,陛下。”
多尔济启程前,由礼部官员持圣旨,特赐“和硕亲王”金印一颗。亲王的身份,不但可单独直接向皇帝上呈奏章,而且意味着排进了汗王继承人序列之中。他此行目的达到了。路经安多和返回拉萨后,他并未张扬此事,而是打定主意拖一拖,等等看。
多尔济刚到拉萨的第二天就去看望硕林拉青。
“夫人,这半年多可好?”多尔济看出硕林拉青经过这段时间调整,身心基本得到恢复,见她房间的墙上挂着几幅画,不禁多看几眼,赞道,“听金花和府中人说起夫人剑术了得,不想还善书画,真乃多才多艺,佩服佩服。”
硕林见过礼后道:“多谢王爷关照,一切还好,这些技艺都是小时在宫中所学,荒疏多年,现在只能拾个大概而已。”
“夫人在这里可有亲人?”
硕林何尝不思念女儿,只是不希望让女儿见到半年前的模样,她想了想,没有说出在帕崩卡见过佳莫的情节,只说:“有一个失散的女儿,想必仍在这里,不烦劳王爷,待我自去寻找吧。”
多尔济将硕林拉青接到府中后,曾为以后如何安置颇伤脑筋。自得到亲王封号后,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模糊的现在逐渐清晰,以前虚幻的变得现实起来。他想,这位夫人在未来的布局中说不定有用呢。
“夫人近来与硕林大公可通过音信?”
硕林自嘲道:“看我这付样子,有何脸面与家人联系。”
“夫人莫自弃,我当初对夫人的承诺迟早会兑现的。小姐的下落我会帮着打听。”
其实多尔济从京城一回来就听阿巴代讲了桑结与佳莫订婚之事,且订婚已半年多尚未迎娶,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他要把走后发生的事情理一理,再考虑下一步。向达莱汗那边他也回了个话,先是讲了五哥和八哥去年相继病亡,“我把那个事情说了,侄子辈倒无所谓,怎么都行。就是老七和老九想不通,总觉得父王拼死拼活得来的封号,不忍心放弃,我也不好硬戗着,不行就过个一年半载再说。”
“七叔、九叔结实吧?”达莱汗问。
“你七叔还硬朗,那个九叔呀……”多尔济摇摇头。
“十叔这一趟走的时间不短。”
“贤侄啊,咱们这岁数再出远门不容易了,所以这回顺便看望了几家亲戚和老朋友,又特别去甘南,瞻拜了嘉木样活佛,一晃就是半年多。贤侄身子还好吧?”
大妃在一侧不断给汗王捶着后颈,听了答道:“自打过了年,他就不想吃饭,找范老板诊了两回也断不出什么病,你看这瘦的,半年没出门了。”
其其格为每个碗里续上热茶,说道:“十叔这一趟辛苦了。汗王、十叔,我们可以一边等七叔、九叔态度转变,一边先同第巴大人谈判,这样对我们更有利,况且谈起来非短时能奏效,两不耽误。”
“贤侄啊,这不失一个办法,不妨试试,听听藏人的意见,心里更有底。”
达莱汗点点头:“也好,过一阵恢复恢复,我见见人家。”
进入三月,春播大忙已过,医学院开学了。旺秋作为助教,几乎每天上课,桑结也常去授课辅导。这一切,梅朵看在眼里,不禁发愁,“桑结啦,你和旺秋这般出双入对,若让佳莫知道,我怕人家会多心。我看趁洛追大哥在,定个日子,把事办了吧。”
“好,明日请洛追大哥来,你们定吧。”
洛追没有正式讲课,只是每天课余工夫陪伴洛桑,不使他寂寞。洛桑经过了开始阶段的剧烈冲击后,心绪逐渐平息,不习惯的东西不知不觉习惯了,比如每天早晨起床,他会把胳膊一伸,等着侍从替他脱下睡袍穿上袈裟。吃饭、喝茶、洗脸、漱口,什么都有人伺候,总管副总管也是毕恭毕敬,只有在经师们面前还有些约束,尤其是对第巴大人,既从内心感到亲近,又情不自禁有一种敬畏之感。他发现第巴平时对人挺随和,有时还不分上下开个玩笑,对自己却不苟言笑,但从其一举一动中不难体察出细致的关爱。
他不止一次望着根柱辛劳殷勤的背影发呆,心想,多少年了我们曾是无拘无束在一起嘻哈打闹的伙伴,可一夕之间,却出现了天壤差别。他心中那种最初的虚幻感还没有完全消除,好长的一出戏啊。
为了求证也是为了安慰自己,有一天洛桑又问:“师父啦,你再说说那天晚上打雷打闪的情形。”其实在桑丁寺时,洛追早对他细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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