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殿下几十名朝臣,皇帝冷冷笑道:“若是朕不收回成命,又当如何?”
一直没有吭声的萧太师终是颤巍巍站起来,拱手道:“回圣上,甘罗为相,乃是古之美谈,圣上欲要仿效,正是圣上圣明之处。”
皇帝斜眼看了萧太师一眼,并没有说话。
对于这条老狐狸,他现在是深知其厉害,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陷阱,自己却是要小心应对才是。
萧太师缓缓道:“韩漠屡立奇功,正如圣上所言,确实当赏,只不过……!”顿了顿,咳嗽两声,才道:“只不过古语有云,人尽其才方为正道。韩漠年纪甚轻,却有奇才,只不过老臣却以为,这韩漠之才,非在甄选官吏之上,而是在行伍之中。往吏部任职,自然是圣上的恩赐,但是老臣却与诸位大人所见相同,这韩漠能够统兵,却未必精于选吏。这就好比一名手艺精湛的铁匠,能够打造出神兵利器,但却未必能够织出美丽的丝绸。吏部乃六部重司,关乎着我大燕朝堂的官员血液,血液乃是国之精华,一旦因为经验不足,选拨非人,参差不齐,不但是个人失职,更是祸国殃民,此中厉害,不可不察,还请圣上明鉴!”
萧太师一番话说的低沉肃然,但是听在所有人的耳朵里,却是道理十足,难以反驳。
这尚书之职,乃是国之重臣,非比寻常,不比普通的官吏,马虎不得。
萧太师出来阻止韩漠担任吏部尚书,在许多官员看来,那是天经地义十分正常之事,必经一旦韩漠担任了吏部尚书,韩家在六部之中就占了半壁江山,极其恐怖,萧家显然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
只是他们哪里知道,萧太师这一手的深意,却是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
“老太师的意思,也是觉得韩漠并不合适?”皇帝面无表情,淡淡问道。
萧太师既然出面,皇帝心中就明白,自己这一手明升暗降的花招只怕是难以达成了,此时朝中仅存的四大世家,除了范云傲一时间还没有表态,韩玄昌、胡雪辛和萧太师同时反对韩漠担任吏部尚书,那么这道旨意只怕是无法实行了。
萧太师显得颇有些吃力地从袖中取出一道折子,苍老佝偻的身体摇摇欲坠,而且那呼吸也是很为急促,朝臣们看在眼里,不少人心中都在暗暗叹息。
萧太师纵横朝堂几十年,近十多年来更是当朝第一重臣,位高权重,风光无比,可是如今苍老,确实显得那样孱弱吃力。
这天下间,谁又能斗得过悠悠岁月。
执礼太监急忙过来接过折子呈上去,萧太师已经用那苍老的声音道:“这是老臣几日来慎之又慎拟定的折子,各部、各院、各司所空缺的位置,都急需官员补充,这份名单,都是老臣个人所见,尚未经内阁商议,还请圣上过目!”
皇帝接过折子,细细看了一看,脸上的表情一开始显出吃惊之色,片刻之后,便阴沉下来。
这一道折子,正是萧太师三道折子中的第一道。
这上面拟定了四十多名官吏的名单,都是苏家被平定后,苏派官员所空缺出来的官职,涵盖六部五寺众院,无一不是重要职缺。
兵、吏、工、户、礼、刑六部,太常寺、大理寺、太仆寺、鸿胪寺、光禄寺,御史院、监察院……!
一个个官职从皇帝的眼前划过,一个个名字钻入他的眼睑。
这份四十多人的候补名单之中,其中有近二十人却是韩派官员,最显眼的便是排在第一位的吏部尚书人选,豁然写着“韩信策”的名字。
皇帝脸色发青。
这份名单在皇帝的手中,让皇帝下意识地想到,萧家只怕已经投靠在韩家门下了。
皇帝知道萧怀玉十有八九已经死去,以萧太师的智慧,绝不可能猜不到,只不过这样隐秘的事情,因为种种顾忌,谁都不敢表现出来。
但是皇帝却明白,如果萧太师知道萧怀玉已死,他必然会知道萧家的处境,没有了支柱的萧家,也必定会选择一个新的靠山。
他本以为萧怀玉死后,萧家或许有可能往皇族这边走近过来,皇帝甚至想好了与萧太师怎样来做这样一笔政治交易。
但是那日在乾心殿的小朝议,萧太师提议新建忠义营,更是举荐韩沧为忠义营指挥使,这就让皇帝怀疑,萧家是否是在向韩家卖人情,准备与韩家化敌为友,投靠到韩家门下。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皇帝会吃惊,但不会奇怪。
因为自古至今,朝堂上永远不存在真正的朋友,也不存在真正的敌人。
随着时局的变动,今日之友明日或许便是兵戎相见的死敌,而今朝之敌,明夕也有可能化干戈为玉帛,变成亲如骨肉的兄弟。
这一份名单,让皇帝彻底明白,这个老狐狸,果然是见势不妙,投到了韩家门下。
这样的消息,对皇帝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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