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出的隐隐哭泣声,陈独耳终于明白,五少爷也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遇到如此悲伤之事,伤痛抽泣,也是正常。
他却不知,韩漠所哭者,并非只是因为自己所敬重的两位亲人离去,也不仅仅是因为二宗主西上燕京,让他悲痛的是,韩族此前蠢蠢欲动的内乱,似乎已经发生,而真正的骨肉相残,似乎近在眼前。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有这个意识和准备,但是当真要走向那一步的时候,他心中还是感觉的十分伤感,曾经那个在自己眼中上下齐心患难与共的家族,就因为权势二字,便要走上那条血肉相残的不归路吗?
他的哭声只是延续了短短片刻,没过多久,陈独耳便听到韩漠的声音传出来:“陈独耳,你进来!”
陈独耳一惊,自己在门外,看来五少爷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急忙推门进去,慌忙解释道:“五少爷,我不是……!”
韩漠不等他说完,就已经沉声道:“你所知事情,能否保证一字不漏?”
“能!”陈独耳急忙道,声音斩钉截铁。
“你若是觉得自己说梦话会走漏这个消息,那么自己将舌头割掉。”韩漠声音陡然间冰冷起来:“否则有丝毫泄露,我保证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陈独耳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五少爷,陈独耳向天发誓,若是有一字泄露,我陈独耳全家六口人,全都死在巨鲨口中。”
韩漠站在窗边,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准备一艘船,派两名水手跟着我,准备我们三个人来回二十天的口粮!”
陈独耳一怔,还没说话,听得韩漠继续道:“两艘商船留在此处,等到小舟二十日返回,带着他们两一同返回南洋。到了南洋之后,告诉关东家和杜姑娘,所有商船战船,一律不得回转,在我派船向那边通知之前,都给我留在南洋,谁敢违抗,杀无赦!”
陈独耳心惊胆战,知道有大事发生,却不敢多说,只能道:“是,五少爷,你吩咐的事儿,我……我都照办……!”
韩漠沉默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道:“一年之内,如果我没有派船过去,你让杜姑娘以我南洋王的名义,令南洋腾出一个富饶之岛,从今而后,你们就生活在南洋,不要回来……南洋人若是奉送岛屿,你们就安生住着,若是不愿意,你们大可花银子买下一座岛屿,甚至不惜以武力占下一座,就在那边落地生根……!”
陈独耳听到韩漠这样说,才感觉事情非比寻常,装着胆子道:“五少爷,是否……发生什么大事?小的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但是愿意跟着五少爷上岸赴汤蹈火,就算为五少爷而死,我陈独耳也不皱一下眉头……!”
韩漠转过身,神情肃然,平静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胆识有义气的好汉子,所以我不希望你们跟我去涉险,而且我希望你们返回南洋,好好照顾我的家人……!”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陈独耳看在眼里,大吃一惊,他可是认得,那正是韩家的“海王令”,百年之前,东海王韩天涯便是以此为约束海上人的信物。
韩漠抚摸着海王令,沉吟片刻,终于将海王令递给陈独耳,声音缓慢而威严:“将他交给我的儿子,如果你们真的在南洋生根,等他长大之后,你告诉他,他的祖先曾经雄霸东海,他的父亲也曾与东海海上人同心协力,成为东海南洋之主……告诉他,不要忘记自己是东海人的子孙,东海……属于他!”
陈独耳已经感觉到韩漠此次离开,必定是凶多吉少,心中悲伤,跪在地上,道:“东海王,我陈独耳可以对天发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海上人必定奉令公子为主,我们的子孙后代,也世代效忠东海王!”
韩漠扶起陈独耳,脸上露出一丝温和之色,微微颔首,随即转身重新回到窗边,道:“你去准备小舟吧,我今夜便会离开!”
“可是五少爷的身体……!”
“不碍事!”韩漠摇摇头。
陈独耳转身便要退出船舱,走到舱门处,停了步子,犹豫了一下,终于一咬牙,转身道:“东海王,你为何不随着我们一同返回南洋,你若是去往南洋,我们自可开辟一番新的天地……!”
韩漠并没有立刻说话,半晌过后,他才一字一句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到了该为之时,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义无反顾地向前走过去。”他想到那个可敬的老人在花园子里告诫自己的话,望着大海上划过的海鸥,情不自禁地重复了老人那句话:“咱们当退之时,往后退几步就是,但是若退无可退,那就拼了命……也要往前踏出一步!”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冷厉无比,坚定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