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燧兴奋不已,拉着莲花的袖子摇晃。莲花红着脸微笑着取出琉璃塔,轻轻放在案上。
这时马三宝和王景弘都过来敬酒,海寿跟在后头,马三宝听到众人话语,赶紧上前力证道:“真的是一模一样,整个天空里一座好大的寺院里,中间就是这个塔。真正是菩萨显灵”。王景弘也随声附和。
徐英侧头看向朱棣:“怎么没听你说起?太神了”。
朱棣还是淡淡地:“海市蜃楼在沙漠里不算稀奇,是阳光弯曲照射的自然现象,什么景物都有可能”,说着看了一眼莲花:“公主的塔出现在空中,只是碰巧罢了”。正好莲花也在看向朱棣,二人目光相触,都迅速移了开去。
“自然现象?”莲花垂着头,心底不信。朱棣又何尝不是一样疑惑,回想当日沙漠里一情一景,话语不由停顿,再也说不下去。
正在此时,只听到门口一声洪亮的声音:“恭喜王爷!此乃祥瑞也!”随即一个高大的和尚大步走了进来。管家朱诚小跑跟在后头,一边急急忙忙地报:“道衍师父来了”,显然是道衍等不及通报,已自行走了进来。
朱棣连忙让请,道衍即是前文说过的庆寿寺的住持,十几年前被皇帝挑选随侍燕王,说是和尚,比起佛经却更精通道,儒,兵各家之学,尤其擅长阴阳术数,是著名道士席应真的高徒。
道衍此时已经六十三岁,依然精神抖擞中气十足,步伐跨得极大,腰板笔直;穿一身褐色的僧袍,脖子上挂一串巨大的菩提念珠,鼻如悬胆,一双三角眼里锋芒毕现。进了门就大声说道:“沙漠空中为王爷出现宝塔,此事非同小可!”
朱棣摇摇头,这个道衍惯会牵强附会,拦住了道衍的话头,笑道:“大师还未晚膳吧?坐下一起用些吧?”
朱高煦却来了兴致,问道:“大师觉得这宝塔出现空中和父王有关系?”
道衍随意撩起僧袍下摆,坐在侧面席上:“当然!绝对是吉相!老衲行走江湖几十年,见过几次祥瑞,比如铁树开花,凤栖梧桐;但是王爷所见的这个空中宝塔可不一样!”说着锋利的目光一扫众人:“世上本来无有‘塔’这种建筑,传说佛祖当年度化弟子,把身上批的方袍铺于地上,缘钵倒扣于袍上,又再把锡杖树立在缘钵上,这乃是最早的‘塔’,其中实在蕴含了佛祖的无限智慧。佛祖圆寂后,其弟子各自建塔埋葬佛祖的骨灰和舍利,所以‘塔’又是我佛家三宝即佛,法,僧的依托之所。”又拿起桌上的琉璃塔看了看,“此塔轮圆,实乃我佛家至宝,表具足圆满之意,是一切功德积聚之处。出现在空中,乃是天意彰显王爷的功德啊!”
道衍说得激动,众人面面相觑。
朱棣第一个摆摆手:“大师久别重逢,不谈这个,来,用点菜!”
朱高煦却不肯就此罢休:“那大师觉得这个天意是什么意思呢?”
朱高燧也是意犹未尽:“是啊,这个塔是宜宁公主的,又不是父王的”。
道衍看向莲花,久久不发一言。莲花裣衽一礼,也不说话。
就见道衍的面上闪过探究,关怀,惊讶,震动,等等各种表情,半天才说道:“公主此去京城多多保重。”
莲花不大明白,微笑着回答:“谢大师关怀。业生世界,即使有什么,也是莲花自己的业障,自当一力承担”。
朱高燧忍不住了:“道衍师父,你说明白点儿,什么事情啊?”所有人也都关切地看着道衍。
道衍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各位到时便知”,说着转了话题:“王爷听说了吧,朝廷派齐王统领山东沿路兵马剿击倭寇呢”。
果然朱棣的注意力立刻到了这件事:“我才看到邸报。山东说是倭寇闹得厉害,尽然敢劫持过路商旅。”莲花听到“倭寇”也连忙仔细聆听。
朱高煦愤然道:“小小倭寇也太猖狂了!让七叔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道衍看着朱棣:“王爷怎么看?”
朱棣沉吟道:“老七既然去了,一时肯定是能剿灭的。可是怕难根除,海岛上源源不断地又会过来。”
朱高煦问道:“为什么不打到岛上去?”
朱棣摇摇头:“劳师远征,谈何容易。倭寇来自于一个叫日本的大岛,当年忽必烈派水军远征,结果两次都是遭遇暴风无功而返,一次已经在博多湾登陆了都没用。海战必须要有强大的水军和船队,我大明立国不过三十年,这些都还弱。”
立在一旁的马三宝插口说道:“应天府靠近长江入海口,只要朝廷愿意,还是能造出大的船队的。”
朱棣看了马三宝一眼:“父皇觉得倭寇只是藓疾小患,只要海禁了不影响中原就算了。蒙古未平,暂时不会考虑这些事的。”
马三宝看向莲花,心中不忍;朱棣也看了一眼莲花,缓缓说道:“日本国如今南北统一,朝廷可以派使臣去找日本的足利义满将军,要求日本国约束沿海倭寇,这应该是根治之法”。
莲花不啃声,默默牢记,心中踌躇:此去京师,能有办法说服朝廷吗?
道衍远远看着莲花,目光中充满了同情悲悯。
拥雪庐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点点雪花,透过琉璃窗,飞扬曼舞,似“剩喜满天飞玉蝶”,又似“故穿庭树作飞花”。宜宁公主的万里求援之路,仍然只走了一小步,前方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