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富户的不是来一次就不来了,除非你把门给关了。
靳义堂后悔一进来客栈就该把门给关了,想着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没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劫贼。
也幸亏他把一部分粮食给藏到地窖了,不然他跟戏班眼下这关都难度过了。
眼下是不敢出门了,除非你是一个肩膀扛着一张嘴跟灾民一样,只要一带上粮食,那些灾民就会把你给抢了。
从麦收后到秋后,从秋后到冬天,再从冬天熬到过年,再有多少粮食也会坐吃山空的。
越到冬季灾民就越多,不关是饿死的,而是连冻带饿。听说路上逃难的死人无数。
靳义堂眼看在这里是不能再等了,再等就是等死,有银子买不到粮食了,庙里的泥像都给灾民捣碎吃光了,有的还吃石头面,吃下去还没有挪动地方就给活活干憋死了,死后的尸体一霎那又被活着的人围过来。
真是人间地狱啊。
靳义堂托人在一些高价粮店勉强买了点粮食,小米三千文一斗。基本上把一路上带着的银子花完了,真怕呀,他真不知道回去如何给班主交代。
勉强过了个年,熬到了七九,出了门总不至于再被冻死了。他们不能再等了,死也得往家里走,他得把全班人马带到家乡了,即是死也不能死在异地。
出了门因为他们戏班人多,没有人再敢欺负他们,也就没人欺负了,就是抢劫他们的那些灾民现在也可能早饿死了,抢也抢不上了。
他们随身带的那些粮食就是再节省也吃不上十天,出了邯郸就没有粮食了,大家是一路徒步而行的,每天在消耗着自己的体力。
大家都自觉地不再吃随身带着的粮食了,剩下的一点点要保证孩子们不饿肚子。要保证大家都能顺利回家。
逃难路的边沿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身上一丝不挂,一只狗正轻松地拖拽着一个尸体移动,这时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几只狼,把狗吓跑了,狼把几个尸体就拖走了。
一群乌鸦和喜鹊正落在一个尸体上悠然自在的啄着,狼来了它们也没有飞走,狼一边拖动尸体,乌鸦一边啄着吃肉。
靳义堂看不下去这悲惨的景象,把孩子们的眼俺的严严实实的,他们不愿意让孩子们看到这一幕。然后他们几个壮劳力拿着手里的棍子赶着这些狼群,他们遇见了,死者为大啊,活着的人最起码要给死者一个尊严。
狼群根本不在乎他们那一套,仰天长吼一声,眼睛里冒出绿光。
一位瘦骨伶仃的老年人怀里抱着个十来岁的孩子,踉踉跄跄就像喝醉酒似的,东倒西歪地走了一段路,倒下就起不来了。
怀里的孩子已经是不行了,耸拉着脑袋。
忽然这老年人扒着死去的孩子就吃开了,一边吃一边哭,眼里已经没有泪水了。
大家都不敢看这眼前的一幕。
只听那老者喃喃道:“孩子啊,我不吃你狼也会吃你的。我连埋你的力气都没有了呀,让我吃你几口生生力气再埋了你吧。”
“老天爷啊,你怎么就不睁睁眼睛啊!”
大家过去细看,那是什么老头,他还是个小伙子,是瘦到皮包骨了。死去的是他的孩子,媳妇在半路上已经饿死了,是他们把她给埋的。
小伙子吃了几口儿子身上的肉,好像生力了,就吃力地拖着儿子的尸体。大家知道他是要去埋儿子的尸体了,深怕被野狼拖走被乌鸦啄烂。
大家帮他把儿子找一个地方埋掉,又拿出东西来让他吃,他朝他们磕了一个头,就再也没起来。他饿死了,他们又把他跟他儿子埋在一起。
突然靳义堂听到孩子们哭喊:“妈妈,妈妈。”。发现赵英子摔倒在那里,赵秀苹正在扶着她。
赵英子喘着粗气,看到靳义堂微微动动嘴唇,再看看孩子们。她连话也说不动了,只有那目光在告诉他,她不行了,让他照顾好孩子,她一路上就在犯病。
赵英子死后,也没弄清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们不吃东西也有四天了,每天就是一把玉米捣成粉添几口。再这样下去都会死在半路上的。
再贵的粮食也得去买点。大家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集中在一起交给靳义堂,他进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离山西老家应该是不远了。
听说山西旱的更厉害,粮食早就没有了,多少钱也买不到了。这个镇子已经饿死一千多口人了,几乎全部饿死了。
最近几年大部分种地大户都改种罂粟了,即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现在就是“***”有,***就是鸦片。
听卖***的人说,这是西洋土药,这东西吃了三天不用吃饭,还能蹦跶。这个镇子里就是吃这些东西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靳义堂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他们在戏词里都唱过这个东西。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不就是烧掉这东西的吗。
明知道是鸦片也得买点回去,要不都要饿死了,赵英子的死让靳义堂害怕了,带回去多少钱都不顶用,主要是得带回人去。
要是坚持一下,三五日就该会到了家乡。就这三五日,大家就会饿死在这里。想起那个吃自己孩子的父亲,靳义堂浑身就一阵抽蓄,没有听说过的更没有经历过的让他亲眼目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