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禄跟山来道。
东圪联是刘福禄才买的一家上好的房子,前后两院子,前院是主房,五间堂楼,东西有配房,后院有碾磨房,牲口饲草房,仓库等。
现在只有山来一个人住在里面,两头牲口在后院的草料房,为了饲喂方便,山来就跟牲口住在后院。
东圪联跟他的四合院是近邻,房子的主人也是逃荒走后再没回来,同族的长老就先把房子卖给刘福禄,等日后房主人回来再说,一般情况下房主人是不会再回来了,要回来早就回来了,多是饿死在外面了。
傍黑的时候,山来把东圪联的两间屋子收拾妥当就到东家上房回报,见那两个女人正在跟刘氏(桃杏)唠家常,自赵英子去世后,刘福禄就续弦了,桃杏自然就占了刘氏这位子。
现在桃杏也快给刘家添人进口了,隆着个肚子每天端坐在炕上不出门,她跟赵英子不一样,她是个地地道道的三寸金莲小脚女人,赵英子从小就没裹足。
山来见东家不在问道:“东圪联上房收拾好了,东家呢?”
“东家上庄社了,山来爸。”
山来扭头看,见保童、保禅姐妹俩,似是从学堂下学回来了,跟山来俏皮惯了,不分个大小。乡学正式开业后,刘福禄就将两个女儿送到了学堂,这在乡里还是稀罕事。
山来卸车的时候刘福禄就往庄社去了,他是社首,走了好多天了,怕乡民找。果然保甲回报,庄东头叫刘七刘三槐的两个烟民偷摘了张大户张先民的罂粟果,要送他到官府坐牢。
刘福禄问这两个龟孙子哪了,保甲说跑了,现不在庄上。
刘福禄正想找个烟民开刀,让他们尝尝他的厉害,要是像彩娇那样能帮他们戒掉那个烟瘾,那才是他担任这个里保的能耐。
“找到这两个龟孙,我要给他们戒烟。”刘福禄道。
“戒烟?”保甲还没有听说过戒烟这两个字,这保长才走了几天,就敢说给烟民戒烟。
“戒烟!”刘福禄重复道:“戒鸦片烟!”
“都说是想戒烟都没有戒掉,保长哪来的戒烟药啊?”保甲问。
“不用什么药,就是要这个天气,七天!”
“七天?要是七天就能戒掉烟的话,我的兄弟就是想戒烟的,他能不能算一个?”
“能算!主要是那些为了吸烟连媳妇孩子都不要了的烟鬼,狠劲给他们戒掉!”
“那可有的是。”保甲是随口答应保长的,他不相信保长说的。
“明儿清早通通把这些人找来,我要给他们戒烟!”刘福禄还是说,语气硬邦邦的。
刘福禄这个决定就像响了一颗炸雷,在全庄真是惊天动地的,连几个大户都想不通刘福禄说的是醉话还是疯话,他凭什么能戒掉那些烟民的烟瘾,他们想,假如人人都能戒掉烟瘾的话,上面还提倡种植罂粟干什么?
当天晚上,刘福禄到了乡学见到师尚先生,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还将如何给彩娇戒掉烟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师先生也了解一些戒掉烟瘾的办法,但是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弄不好还会出人命。他知道刘福禄也是一番好意,想为乡民做一点实事,就像办乡学那样。
师先生给刘福禄出主意说:“开始先选些愿意戒烟的烟民,将你的办法告诉他们,还得签一份自愿书。”
刘福禄理解师先生的好意,当初他就为彩娇的戒烟担心过,怕是自己适得其反,帮她戒不掉烟反而再害了她的性命。
第二日,保甲将那些吸烟又买不起烟的烟民召集到一起,按照刘福禄的意思问他们是不是真心想戒烟。
他们说:“是!”
保甲又问:“为什么要戒烟?”
有的说“没钱!”,有的说“不能活!”,还有的说“想活!”
保甲再问:“戒烟的痛苦大家知不知道?敢不敢承受?”
“知道!敢承受。”
“戒不好会要命的,知不知道?”
有的人不吭声了,有的人说:“知道!”
然后,保甲挨个儿让他们在一张文书上签字。
一动真格的,就有烟民当场走掉的。刘福禄按照师先生的话嘱咐保甲说:“走了的不勉强。”
就在庄社出来的一个较大的空地上,栽了一溜木桩,木桩上下被木杆横连在一起,固定的死死的,就像要斩首死刑犯的刑场一样。
签字画押的烟民就要在这里举行“戒烟仪式”,刘福禄就是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让那些吸鸦片的穷汉子,让那些种植罂粟的大户看看他刘福禄是不是认真的,是不是决心要和这些跟鸦片有关系的人作对了。
每根木桩上都系着麻绳,木桩上面就像是十字架,很明显烟民就是要在这个十字架上面,将他们的手脚绑的死死的。
签字画了押的烟民是下了决心的,刘福禄也为此满怀着信心,他现在就是要做一个仁慈中的魔鬼,但愿都像彩娇那样一切都是顺顺利利的,了却他这次对那些穷家庭的烟民戒烟的的心愿。
他不管那些有钱的烟民,也许人家都是上天安排的,注定是吸得起鸦片烟的,就像是大灾荒幸存下来的饥民一样,也是上天注定的。
他的这一次举动,但愿就像灾荒年中的那场大雪,给已经绝望的人们一个由衷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