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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呀,亏您告诉我这个地方,真是安全哩。爸,别站这,您是这里的主人,您进去呀,都是自己人。人家才是真正的革命党哩。”刘宝库很兴奋。他可没有兴奋过,他遇事是很冷静的,刘福禄知道。
若不是刘福禄已经见过了李三太,突然遇到今天这个状况,他是绝不会留给刘宝库一点面子的,原来这刘宝库在前一天就瞒着他这个事情呢。
他逼着刘保顺圆房那晚,刘宝库送他们到遥镇的时候就跟他们搭上了。他们所说的那些话跟李三太说的一样,就连他听起来都觉得顺耳。
储藏室里坐着不少人,都围坐在一起听一个年轻人的讲话,那个人跟保顺岁数差不多,他在铁瓦岭见过他,中等的个儿,很是精神。
见到刘福禄大家都一齐站起来。
刘宝库介绍道:“各位,这就是我的岳父。”
“老父亲,好!”大家齐声叫道。
刘宝库又指着那个讲话的跟刘福禄道:“这是王怀德,跟我哥一块从南方来的,是咱县黄山那边人,那年在游风约带头闹粮的就是他跟我哥。”
刘福禄点点头:“嗯,他爸我知道,是当年干草会的头,被**枪决了。”他说这句话冷冰冰的,又问:“是共产党?”
在座的一下静了,没有人吭声。
刘宝库在刘福禄的耳朵根悄声说:“爸,这是秘密。”
“老乡们,为什么地主就该拥有土地穷人没有?这就是个不平等的社会,我们要平等,就得起来革命,穷人要翻身就得起来革命,闹革命就得有枪杆子,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那个王怀德又继续讲,本没有将刘福禄放在眼里。
“革命?”
当初剪发说是革命,妇女不缠脚说是革命,现在又是这样的“革命?”,什么“穷人要翻身”,什么“打土豪分田地”?
“爸,人家讲的好吧,您听懂了没呢?”刘宝库跟那些听讲的年轻人说是要送父亲回去,马上就回来。
刘福禄突然发现这个女婿心情是那么好,也不知道被他们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了,神经兮兮的。
“听懂个屁哩?我听着怎就是要革我的命哩。”坐在车上刘福禄喃喃道。
“哪能革您的命哩爸,这个理深奥着哩,一时理解不透切哩。”
“奥,我有地嘛,是土豪嘛,该分我的田地咧,他们不是这样说的?”
“您是土豪也没欺负穷人哩,您不算爸,别往心里去爸。”
“就是理解不透,你们年轻人去理解吧,别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就行。”
刘福禄可不是说说而已,他越是往深处去理解这个“共产党”的什么主张,就越是会理解成这“革命”就是在“革”他们这些人的“命”的,这可不是一剪子下去剪掉一条大清的辫子那么简单。
女儿保翠哼哼着“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打倒土豪,分田地,分田地……”的歌蹦跳着从刘福禄的眼前经过,还叫一声“爸!”,耍了一个鬼脸,让刘福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乱套了,来了一个儿子被“天门会”开过来都让他不自在,就连施育儿都跟着哼哼起了这样的歌。问山来,他才知道,他走后,刘保顺就没消停过,村上的年轻人不是来贺喜的,倒像是来学唱歌听讲课的,不分白天黑夜的。
刘福禄让山来叫刘保顺过来,劈头就问:“南面在闹天门会,晋军都在县城驻扎着,你姐夫领着保安团到处在抓捕天门会的人,你倒好,在家乱着唱什么‘打土豪分田地’,是要造反?做反贼哩!”
女儿保杏在他耳边悄声道:“爸,哥是共产党哩,要领着大家闹革命哩。”
“呸!闹革命,闹革命,到底是闹什么革命哩?闹到自己头上了还闹。”
保杏想在父亲面前献个好反倒弄了个没趣,伸伸舌头跑出去了,边跑边哼哼:“打土豪,除军阀……”
刘福禄手里正在捏着烟袋装着一锅子旱烟,看着保杏的背影禁不住将手里的烟袋扔到了院里,吓得刘氏捡起烟袋拧着小脚往屋里而去。
刘保顺接过母亲手里的烟袋,看看父亲是真的生气了,忙过来劝道:“爸,这个理深奥着哩,一时理解不透切哩,慢慢来爸,慢慢您老就懂了。”
怎跟宝库说的一模一样呢。
“老子懂他个球,你们是一个鼻孔出气。”
这怎是在家里圆房“住九”(新婚后九日为蜜月)呢,一大早村上的青年人就来了,不是躲到场岸上的老二家纠集在一起像在遥镇新宅那样给青年人讲什么“革命”,就是聚在一起唱什么“打土豪除军阀”歌,弄得他心里惶惶不安的。
见到施育儿那个高兴劲儿,他忽然想起保银媳妇靳保贞来,施育儿倒是等来了圆房这一天,靳保贞呢,人家闺女还在守活寡,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他还得让人家不要窝在肚子里委屈。
到了靳保贞的房外,就听保杏在里面说话:“嫂哩,跟我去看看人家吧,闹革命哩,新时代了怕什哩?哥哥不来你还闷死在家不出门哩,怕什哩。”
不一会里面就传出“咯咯”的笑声,刘福禄急忙知趣地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