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同样不同。
她脚步缓慢凝重,更像是在沉思战术,几个跨步之间,她思量好了对策,于是猛地抬头,面具丑恶,却挡不住目光炯炯,赫赫威风。
原本在私语的底下随着她这一抬头,顿时安静了不少。
无他,这一眼实在具有威慑力。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兰陵王的左袖中飞出白绫,击打在编钟之上。
编钟深沉的声音响彻屋子。
目瞪口呆已经不足以他们的状态。
这未免太扯了!
这是一场稳健厚重的歌舞戏,同时配乐也是严肃激昂的,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像仲湘那样水袖卷鼓槌敲一两下是有,但根本没见过有人袖击编钟来作舞的,而且步轻歌显然是打算从头到尾都是用这般方式来伴乐!
着实算得上是离经叛道!
仲湘看得发愣,随即道:“不合规制的……”
但步轻歌左袖快速掠过编钟,一连串的声调倾泻出来,乐声急促,已经展现出战场紧张相持的氛围。
卷袖不难,但光凭袖子能把编钟这样沉重的物体敲响却是极难,更遑论还要准确奏出想要的曲调。
只这一手,就让仲湘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她彼时只在鼓上敲了一下,就已经力竭,甚至声律也不完全是对的,但同样是用水袖,步轻歌敲的是沉重编钟,还一次数十个,却音律极准,不差分毫。
开场便高下立见。
底下有疑议的看客只否认了她一瞬,便彻底被连贯恢宏的乐曲堵得哑口无言。
还有人犹自嘴硬:“这比的是舞,又不是乐器。”
立刻有人反驳他:“乐器都能这么好,何况是舞。”
“先不说之前几步已经看得出舞步扎实,便是舞不好,只这一手,也足够独步冯阳。”
更有不耐烦的:“闭嘴吧!别影响我欣赏!”
台上起舞。
长袖勾住编钟中层的南钟,让它和旁边的铜钟一起碰撞作响,而步轻歌此时身体借力而起,长剑在空中挽出剑花。
剑刃划破空气,剑身震颤,发出鸣响。
一边是编钟连绵不绝的乐声绕梁,一边是剑舞铿锵的锐利寒芒。
一手是柔软而韧的袖子,一手是坚硬生凉的长剑。
她的身体随长袖与剑上下翻飞,构成了奇异的交融与和谐。
这是一首入阵杀敌曲,伴随着乐声趋于激烈,在场的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气息:杀气。
剑势开合,杀气弥漫。
她身处千军万马之中,举目皆是强敌,她举剑,纵横决荡,无所畏惧。
她向右前方迈步,大腿至膝盖部分拎至胯部,后脚并拢,跳跃,反复三次。
步伐稳健,正是最标准的舞姿,却又和原舞想表达的意思天差地别。
原舞是大将战场拼杀,气势浑厚,而她杀敌斩|首,却是刁钻傲慢,她毫不犹疑地取着眼前士兵的性命,把敌人视同蝼蚁,不,或许不止于此,她把眼前所有拦在自己面前的,都看作可以被摧毁的。
杀气凛然。
如果说仲湘的舞是人们对天灾的无奈痛苦和对神明的绝望祈求,那步轻歌的舞就是杀伐决断的果敢与蔑视。
何谓敌方?何谓天道?何谓神明?
不过都是可以被她斩下的一切。
步轻歌猛一振袖,那袖子平整如布,坚硬似铁地敲击在编钟之上,随即竟寸寸断裂!
编钟鸣声大作。
裂帛声用以作伴。
片片布帛落下,如战场上的血雨残|肢。
步轻歌朝前方举剑横刺,出手如电,锐不可当。
剑尖所指之处,观舞的人心神为之所摄,惊恐万状,竟一下从凳子上滑下。
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