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了,可是听父亲说话的时候还是神志清楚的样子,虽然苍老憔悴病容不减,眼睛浑浊却依旧还有神光,倒不像是病重垂危的样子,申继圣虽然不精通医理,可在他看来,父亲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是死不了的。
申继圣当下就心生疑窦,既然死不了,父亲又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呢?
申继圣既然生了疑惑之心,自然也就看到了诸多不对劲的地方,他当下便又问道:“父亲,怎么不见母亲呢?”
“父亲,儿子实在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而且,儿子更不明白的是,父亲您为何要为沈氏说话?沈氏本来就破了祖宗规矩,纵然皇上都站在沈氏那一边,儿子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纵然朝野上下都觉得沈氏做的是对的,儿子也不这么觉得,儿子是绝对不会照父亲方才那样说的去做的!”
申耀杰临终留遗言,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申继圣发现这屋中就只有他和二弟外加父亲三个人,就连母亲还有他的夫人也不在,家人都不在这里,这叫什么临终遗言呢?至少,也应该让家里的人来送一送啊。
这里面,分明是有大大的问题的。
申耀杰还没怎么样,申继往听见申继圣这话,眉目便是一凛,听大哥这意思,他还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做错,言谈之间,居然还以沈氏来称呼沈侯,这要是让苏胜听到了,那还得了?!
想到这里,申继往心中不免庆幸,幸亏苏总管给了父亲与大哥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允许父亲在苏总管不在场的情况下教导大哥,否则的话,若苏总管在这里,听到大哥这些不知悔改的话,回去再报与皇上知道,那申家可就真的完了啊。
想到这里,申继往不免脸上都露出的了忿然之色,大哥也太不不知轻重了,如今申家已然到了这个局面,他自己都尚且不能自保,居然还想着要与沈侯为难,申继往真不知道大哥的这等自信是哪里来的!
申继往听不惯申继圣的这些话,刚要出言,却见申耀杰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申继往一怔,看着老父亲眼中的叹息,申继往也兀自长叹一声,只得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安抚好了申继往后,申耀杰才看向申继圣,他看着自己大儿子,眸中中带着几分怜爱和痛惜,然后沉痛道:“继圣,十多天前,皇上就让他身边的苏胜苏总管到泸州来了。苏总管带来了皇上的旨意,皇上赐给为父一杯毒酒,要为父在与你见面料理好家中之事后就饮下毒酒。皇上的意思,这件事除了你和你二弟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为父纵然也舍不得你母亲还有家中诸人,但为父也不得抗旨,只能遵从皇上的旨意,谁都不能说了。”
自从苏胜与他摊牌之后的第二日,申耀杰就借口自己病重,就连伺候的丫鬟仆人都不要,只要申继往亲身伺候在他身边,外人自然是以为他病入膏肓了,其实内情只有他和小儿子心中最为清楚。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情!”
申继圣惊呼出声,他万万没想到申耀杰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话中的内容更是让他如遭雷击,一时半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缓过来后,申继圣立时愤然道:“父亲,皇上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旨意呢?父亲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皇上怎能给父亲赐下毒酒,逼父亲自尽呢?!这不公平,我要去找苏总管说理去!”
申耀杰只是一叹,什么话都没说,找苏胜说理?说了又能怎么样?他申家敢抗旨吗?
申耀杰没开口,一旁的申继往却怒了:“大哥,你是真傻还是在装糊涂啊!你真的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父亲吗!皇上这么做,全都是因为你在金陵做下的那些蠢事,要不是因为你,父亲怎会被皇上赐死?”
“继往,不要对你大哥这样说话。”申耀杰不赞同的看了申继往一眼。虽然申继往说的是事实,但也可以慢慢的说,不要这么情绪激烈的说嘛。
申继往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听申耀杰的话,他皱眉道:“父亲,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造成这样的结果全都怪大哥,我为什么不能对大哥这样说话?大哥所做的事情都把您害死了,我为什么还什么都不能说呢?”
申继往正在气头上,压根不理会申耀杰的话,直接把苏胜前来申家那日与他和申耀杰所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末了才道,“大哥,你说得对,父亲确实没有做错什么,但是皇上就是要把你的错处都算在父亲的头上!皇上的意思很明白了,大哥你这次的错处,要用父亲的命来偿还!我们申家,要给皇上一个交代,而这个交代,就是父亲的性命!”
“为了让大哥你永远记得这个错误,为了让大哥你受到惩罚,皇上要你亲眼看着父亲在你面前饮下毒酒然后毒发身亡!都到了这步田地了,大哥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吗?且不说沈侯的举措究竟是对还是错,可你勾结州府大人,煽动学院里的学子们写万言书,这就是你的错处!这一辈子,你都要背负害死父亲的罪孽过下去,大哥,你还觉得你害得父亲,害得申家不够深吗!”
申继圣没想到太初帝会这么狠,一时有些呆傻,他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却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心乱如麻,眼中也再不复之前的镇定了:“二弟,我、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的。我以为皇上不会这么生气的……”
在太初帝只惩处他,让他回去闭门思过时,他是真的以为他的那些行为没有让太初帝生气的。
申继往闻言冷哼一声:“你以为!你以为有什么用!”
申继往转过头去,不肯再多看自己这个大哥一眼。从前他觉得自己这个大哥天纵英才,父亲偏疼他是应该的,如今看来,大哥的心里完全只有他自己的功名事业,对这个家,对父亲的安危,他压根就没有放在心里过。大哥的心里,对朝廷,对皇上的敬畏,太少了。
申继圣有点点慌了,他又看向申耀杰,略显无力的辩解道:“父亲,我真的没有造反之心的。我找那几位州府大人,找学子们联名写万言书,我都只是想皇上收回女子为官的圣旨,我希望皇上将沈氏撤职,我这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皇太孙着想啊。当然了,我也是有自己的一点私心的。父亲,您不知道,沈氏对皇太孙的影响太大了,皇太孙还对沈氏有不同寻常的心思,这对于菡萏来说是个巨大的威胁,我必须要铲除沈氏,才能让菡萏安安稳稳的做这个太孙妃,才能好好的教导皇太孙啊。”
“继圣,你太自以为是了,”申耀杰犀利看向申继圣,眸中闪烁点点神光,“你以为,你联合几个州府大人,煽动学子们上万言书,你就可以逼迫皇上了吗?为父知道,你所仰仗的不过是申家千年积攒下来的名声罢了,你以为皇上尊重申家,顾念申家这千年的名声,就可以容忍你的这种行为吗?继圣,你别忘了,申家之所以能积攒下来这千年的名声,不是因为申子先祖,更不是因为申家醉心办学,教出了无数的好学生,而是因为历代皇上的礼遇!若是没有皇上的礼遇,你以为,咱们申家能够传承千年之久吗!”
“就说大秦的这位皇上,他当年征战杀伐九州的事情,为父不说,想必你也是清楚的。你纠集党羽逼迫皇上,还煽动学子闹事,反对他下的圣旨,你以为,以皇上的性子就能够容忍你吗?”
申耀杰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申继圣道,“继圣啊,学问深,教书也好,但就是这些年,你待在泸州,没有到外头去历练,也没有去看看外头的世界,你就被咱们申家这千年的名声给蒙住了眼睛!你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甚至是忽视了这个很重要的事情!”
“要知道,在这个世道,咱们申家这点名声根本不算什么,只有皇权君权才是至高无上的!你惹怒了皇上,你触犯了皇上的逆鳞,你就得付出应有的代价,明白吗?你自以为没有造/反之心,可你的所作所为就是有造/反之实,看在朝臣眼中,看在皇上眼中,你就是在造/反!”
“皇上赐为父毒酒,这已经是在保全申家的颜面了,若是依照律法,皇上便是想要我申家灭门都不为过啊!”
此时此刻听了申耀杰的话,申继圣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原来这么严重。
他想起他临走时太初帝那怪怪的眼神和话语,还有丝毫不提让他回去的话,他心中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时的太初帝已经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他离开金陵,就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了。
他心中忽而有些惶惶不安:“父亲,皇上就真的只有赐死父亲的旨意吗?那我的,关于我的安排,皇上没有明确的旨意么?”
申耀杰还没说什么,申继往听了这话又怒了,瞪眼道:“到这种时候,大哥还有心思只想着自己吗?大哥难道还希望我申家再为你死上几个人吗!”
申继圣有些尴尬,弱弱的道:“二弟,我不是这个意思。”
申耀杰拦住还要继续说下去的申继往,然后才转而看向申继圣,温声道:“皇上确实只有赐死为父的旨意。皇上的意思是,如果咱们抗旨不尊,那申家估计就保不住了。但若为父不抗旨,申家估摸还能保住。只是,就像为父方才跟你说的那样,申家日后要交到你二弟手中,你不得再插手族中之事。而且,你还得去消除你之前在申家学院造成的那些影响,不要让那些学子们再继续抵制沈侯,咱们申家,以后也不要再与沈侯为敌。”
“只不过,”申耀杰顿了顿,又低声道,“以皇上的性子,只怕那些学子们日后也没有什么前程可言了。功名一途上,他们是不可能再有什么成就了的。等咱们申家渡过这个难关,你们兄弟商议一个办法,好好安置他们的将来吧。至于你勾结的那几个州府大人,为父估摸着,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