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飞快的走着,他负着手不知在想什么,神色非常愉悦,江淮跟着他身后不远处只觉得头皮发麻……
爷这是怎么了,他过午不食的规矩定了很多年,即便和同僚去吃酒,也只是吃酒而已,甚少会动筷子,如今倒好,竟大晚上的又吃了面条……
薛太太还那么心疼的样子。
江淮一愣,朝宋弈的的背影撇了一眼,心头顿时明白过来,爷难道是故意如此?
有这个可能,他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心情也得意起来。
幼清漫无目的的翻着书,看了半天却是一个字没看进去,忍不住翻身坐起来给方明晖写信,将她这些日子的事情零零总总的告诉他,又说起婚期提前的事……在很多事情上,她和宋弈似乎也很像啊,她自小没有母亲,而宋弈呢……成亲那么大的事情,就算他没有父母,可族人也该出面,可到目前为止,她是一次也没有听人提起过。
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姐。”绿珠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甩的门帘子叮当直响,幼清叹气,放了笔望着她,挑眉道,“什么事?”
绿珠指着外头,道:“路……路大哥和胡泉回来了。”
“回来了?”幼清腾的一下站起来,问道,“人呢,在哪里,快让他们进来。”
绿珠摆着手:“他们这会儿去智袖院了,大老爷喊他们去问话了,奴婢现在去智袖院门口等着,等他们出来就将他们带过来。”绿珠说完重新出了门,幼清则重新换了衣裳高兴的在院子里等着,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她就听到院外路大勇和胡泉说话的声音。
“小姐!”路大勇步履极快的进了院子,和胡泉二人咚的一声在地上跪了下来,“小姐!”
路大勇还算镇定,胡泉历经了生死,顿时红了眼睛。
“快起来。”幼清让全婆子扶着两人起来,幼清望着路大勇,这一去半年,路大勇皮肤晒的黒粗了些,但眉宇间那股自信却像是陈年的酒,有种侠士般的气概。胡泉也长高了,褪了青涩,不像是一个宅子里打滚的小厮,倒像是个跑江湖生意人,处处透着精明。
“去宴席室里坐着说话。”幼清引着两人进了宴席室,让采芩和绿珠上了茶,路大勇迫不及待的将卷宗拿出来给幼清,“小姐,这是卢恩充当年的笔墨,您看看。”
是用块油布包着的,她拆开来,里面便露出几十张大小不一,纸张不同,墨汁不同甚至连字迹也有略有区别的诗词或是檄文,幼清匆匆浏览了一遍,有的文字生疏词句不通,有的虽看上去不错,但和时下传看的科举试卷上做出的文章不能相比,她并不是很懂这些,但却觉得卢恩充除了正楷小字写的很清秀俊逸外,文章作的确实一般!
“张先生小人并没有带回京城,而是安排他暂时住在怀柔。”路大勇和幼清解释,“张先生想明年参加春闱,也正缺一处清净的地方读书,他能住在怀柔倒也乐意。”
幼清颔首,问道:“你们其后有没有找到卢恩充的家人?”
“没有。”路大勇摇头道,“四下打听了很久,也去了几处,但经核实都不是卢恩充的父母兄长,后来我和胡泉见出来时间较长,张先生也处理好手边的事,便启程回来了。”
找不到也无妨,有这些东西足够让世人产生怀疑了,虽说律法无情,但古往今来因谣言和群众的质疑而影响律法的事也不是没有,所以,她有信心把这件事闹至天听,让世人知道当年的宋阁老是冤枉的,所谓的宋党也是被人污垢,在他们身上定的罪戴的帽子也是有心人为之。
更何况,她现在有宋弈帮忙,他在朝堂走动,无论是办事还是消息都要比她灵活许多。
幼清高兴的让采芩将东西收起来,望着路大勇和胡泉道:“这一趟真的辛苦你们了,还经历了生死!”路大勇笑了起来,“小人没什么,就是胡泉,九死一生让他吃苦了。”
胡泉摆着手:“为小姐办事受点苦是应该的,更何况我托小姐的福也好好的回来了,这些都是阅历,我可有和他们吹谈一番呢。”他说着一顿,又道,“还有一路上的见闻和经历,若非走这一趟,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
幼清欣慰,笑着道递给胡泉一个荷包:“一年不在家中你老子和娘也急的不得了,家里少了你这么个劳力,也少了人帮衬,这些钱你拿回去,是留着将来娶媳妇,还是补身子都随你支配。”
胡泉惊的站起来:“小姐,我走之前您就给了我银子的,我也没为您做什么,小人实在惭愧!”又红着脸道,“小人年纪还小,也不想这么早成亲,所以……所以现在用不上钱。”
幼清把钱给路大勇朝他大了颜色,路大勇接了过来一把塞进胡泉的怀里:“小姐给的你就拿着,不是还要给周姑娘买身衣裳吗,你有钱吗。”
胡泉难得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幼清一愣,不明白路大勇的意思,倒是想起周芳来:“你们回来了,她人呢,怎么没有一起。”
“周姑娘说她要去办点事,太晚就不回来了,明天一早就进府,让小人给您带个话,没想到小人一激动竟给忘了。”胡泉忙着解释,“她好像很着急的样子,约莫是要紧事。”
应该去给宋弈回话了,幼清不再计较这些,颔首道:“路大哥去陕西后,你随着周芳在临清养伤?都是她照顾你的吗。”
“是!”胡泉回道,“若非周姑娘,我这条小命怕真要交给阎王了,我倒是没什么,让小姐白担心一场是真的过意不去。”他微微一顿,又道,“小人……小人在路上因为晕车,吐了好几次,还将周姑娘的裙子弄脏了,实在不好意思,所以就想攒钱给她买几条裙子。”
幼清眉梢一挑,微微笑道:“那你可要细细挑才好。”
胡泉红着脸点头,又看看路大勇,他知道路大勇约莫还有舅老爷的事情要和幼清说,便道:“小人还没有回家,我爹也不知道我回来了,我想回去看看。”
幼清点点头:“去吧。”又对绿珠道,“送胡泉出去。”
绿珠陪着胡泉出去,路大勇就说起延绥的事情来:“老爷住的地方翻新过,地龙也暖和的很,冬天一连下了好几场雪,老爷都没有冷着冻着。”又道,“小人到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老爷家里头的年货也备齐了,两个灶上婆子也周到的很,一个护卫我也见到了,不但武艺不错,为人也是老实守成的。”
这些都是宋弈去的那一趟安排的,幼清没有说话,路大勇又道:“小人在那边住了三个月,每天陪着老爷出入,他早上卯时出门去学馆,午时就放官后再去卫所做账房的事,统计算账虽有些繁琐,但老爷做的也很得心应手。几个同僚对他也很尊敬。”
父亲是有才能的,当初刚到延平时,前一任的马大人留了一堆烂摊子,甚至有衙役聚众在衙门口闹事,父亲到后不分昼夜的将案件审理出来,有整顿了衙役,不过三个月,就将延平府衙焕然一新。
“你没和父亲说我们在做什么吧?”幼清望着路大勇,路大勇回道,“没有,老爷说宋大人已经不在了,当年的事情也过去了,他命中该如此他也不怪任何人,就这么在延绥老死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小人一听他这么说,就半句不敢提翻案的事了。”
幼清松了口气,颔首道:“父亲是怕他的情绪影响到你,不说最好,等事成后他自然就知道了。”
路大勇点头应是,想起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婚事,问道:“……他们说您定亲了,还是和宋大人?”
“嗯。”幼清不瞒路大勇,回道,“今天还在讨论婚期的事情,可能七八月就要出阁,到时候你是想和我一起过去,还是留在这里?”
这个问题不用考虑,路大勇答道:“若是那边的宅子好安置我们,那小人肯定是想跟着您去的,哪怕给您赶车小人也高兴,若是不方便,那小人就继续留在这里,您有什么事就派人回来说一声。”
没什么好安排不好安排的,大家族有大家族的规矩,小家庭有家庭的随意,她笑道:“那你就跟着我过去,我会去和姑母说。还有胡泉那边,你也问问,若是愿意,他们一家子跟着去,到时候他们是想去铺子里做事,还是想去打理庄子,任由他们挑选!”
路大勇点着头,心里却忍不住好奇,他走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姐怎么会和宋大人定亲了呢。
一会儿他要好好问问尘泥。
揣着心事路大勇去了外院,幼清则心情愉快的梳洗坐在床上,又将卢恩充的诗词拿出来读了读,其中有几首她觉得还不错,虽内涵不深但却朗朗上口,但有的却显得生涩难读,意思也模糊的很。
“等有机会给宋大人看看。”她把东西包起来让采芩放好,踏踏实实的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安稳觉。
五月二十,郭老夫人正式上门请期,也将宋弈拟出的礼单交给了薛老太太,薛老太太漫不经心的翻开来看,顿时目瞪口呆……当时祝休德娶薛思琴时是三十二抬的聘礼,这其中还有些是方氏私下里贴进去的,一来是给祝休德充门面,但里头有什么东西,礼单她是看过的也都心知肚明。二来也是抬自家女儿的身份,而薛思琴陪嫁则是三十六抬,至于方氏私下里贴进去多少她是不知道。
她一直以为宋弈的家世和祝士林不相上下,他们不在乎银子不银子的事,所以在这些事从来不计较,她听郭老夫人说三十二抬也没有多想,毕竟一家的姐妹,能不越过就不越过,可是这礼单上的东西都是怎么回事。
什么长沙窑的红地绿彩狮子戏球宝瓶四对,什么定窑的白釉青花松鹿纹碗六套,革丝十六匹,妆花缎正红,芙蓉四色各十六匹……这些东西她不是没有见过,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手笔的一次拿出这么多来。
这个宋九歌到底什么来路,一个月俸禄几十担米赁着宅子住的七品文官,竟能拿出这么多的东西来娶媳妇?
他的家世也不出众啊。
莫不又是方氏私下里贴的吧?可方氏也不至于这么大手笔的贴,当初祝休德可没有这些东西,想到这里薛老太太朝方氏看去,方氏也正暗暗心惊朝她摇了摇头。
虽只是三十二台,可这是实打实的三十二抬啊。
方氏暗暗算着幼清的陪嫁,算着再添些东西进去。
“日期的事……”薛老太太不想叫郭老夫人看出来,收了礼单,笑道,“定在七月十八,是不是太近了些?”
郭老夫人来了几趟,早就知道薛家这位老太太是什么人,顿时不软不硬的道,“既是提前了,索性就早些,不是说三井坊那边的家具三月就送去了吗,这些大件都备齐了,小的东西想必薛太太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若是有些急的不够添的,你们和我说,剩下的我来想办法叫人淘箩去。”像一些镜子,手炉啊,当下人成亲都愿意定些时兴的,但有的时候临时去买却又不好搜罗,就想要人面手段了。
“不用,不用。”方氏哪敢劳驾郭老夫人,“不瞒您说,当初给她们大家备嫁妆时,我就一样备了四份,家里四个女儿,一个不落,如今只要点算出来一一装点着再额外添补一些,就成了。”现在是五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约莫是来得及的。
方氏不由暗暗叹气,若是别的人做媒她还能不软不硬的顶一句,可郭老夫人坐在这里,她就是有苦也诉不出来。
郭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日子就定在这一天了,嫁衣我也早就和文绣坊打了招呼,七月初你们派人去取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方氏就生出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等送走郭老夫人,薛老太太就拉了脸和方氏道:“嫁衣你怎么不事先安排周到,竟让她去打招呼,这算个是没事儿,传出去别人还以为致远怎么苛待这个表侄女。”
方氏哭笑不得,只得和陆妈妈连着几天将幼清的嫁妆清算出来,又派着人四处添补东西,京城寻不到甚至还去了真定永平去找,还找到薛镇弘在江南寻了几匹那边新出的杭绸。
脚不沾地的忙到七月头,才堪堪将三十六抬的嫁妆准备齐全,她松了口气摇着扇子和陆妈妈诉苦:“还好天气渐渐凉爽下来,要是他们把婚期定在六月,我们岂不是要顶着大太阳送幼清出阁。”这家里宴请,上午做的菜到下午味道就变了。
“可见宋大人是真的着急,听说他这段时间也忙的很,身边也没个帮衬的,吩咐自己的常随东奔西走的备东西。”几个男人懂什么,陆妈妈笑道,“咱们好歹一家子人在忙,总算是轻松些。”又道,“这一回连着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嫁妆也备好了,将来也轻松些了。”薛镇世不管这个女儿了,薛老太太又将她养在自己身边,到时候婚事只怕还要她们操心。
索性一起置办了,那孩子也是可怜的,方氏靠在大迎枕上吁了口气,问道:“幼清在做什么?”
“一早上和二小姐去三井坊了,豪哥七月底办百日宴,亲家太太也要到,方表小姐说是去帮大小姐照顾豪哥!”陆妈妈说着给方氏斟了杯茶,方氏笑着道,“瞧我,竟把这件事给忘了。”
《本卷完》
------题外话------
明天就进入第二卷了,话说,不知不觉已经八十几万字了,开文也有好几个月了,时间过的太快了……
明天大婚!
PS:我周一出去旅游,一周的时间,我不会断更,但是因为码字速度太慢,实在是存不了稿子,所以我只能每天凌晨爬起来写,写多少算多少,还请谅解。
最后,祝大家端午安康,多吃点粽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