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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其一,任用匪人;鲁直在修建虹县段堤坝之时,曾将堤坝转包给漕帮的二当家,此后,虹县段堤坝修建,石料,木材,砂砾等材料全部都有漕帮全权负责,此项证据,有虹县县令岑志平为证,在他家中还有当时鲁直亲笔写给他的手书一封!

    罪其二,阻抑言路;鲁直在任凤阳巡抚一职时,曾有多处官员针对于凤阳境内的民生建设上疏表议,皇陵溃堤后也有众人多官员上奏疏陈情,可无一例外所有的奏疏皆被鲁直阻拦,此一罪有泗州知府作证!

    其罪三,贪污贿赂;堤坝修建期间,鲁直曾收取漕帮白银数十万两,凤阳连续两届乡试,鲁直曾公然欠点三甲,收取贿赂……此事由泗州同知陈,金二位大人作证!

    其罪四……

    如此罪责共十二条,大理寺的监牢中,鲁直气的将严安誊出来的奏疏撕扯的粉碎,他三十几岁高中,为官几十载,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竟然还是一群人指证他!

    他望着送奏疏来的人,问道:“洪先生!”此人是严安府中的幕僚,“老大人如何说,这些罪名都是欲加之词,下官是清清白白的啊!”

    “此事老大人心中有数,他让我将此奏疏誊来给你,为的是给你提个醒,免得到时候被人陷害了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洪先生说完,顿了顿又道,“你好生歇着吧,老大人的意思,估摸着要将你提早送去辽东,把这事儿结了!”

    鲁直点着头,只要他人走了,那些人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吧。

    “好,好!”鲁直回道,“还有一事,此奏疏没有进西苑吧?圣上可曾知晓,大理寺不会再翻案重审吧?”

    洪先生安抚的道:“在下来的时候,老大人已经去西苑了,此奏疏断不会进入西苑入得龙案!”圣上鲜少亲自看奏疏,大部分朝事都是内阁处理好送入宫中,再由秉笔太监批红送入西苑,最后到底圣上看不看那全凭运气了!

    鲁直朝洪先生行了大礼:“先生劳苦,改日等鲁某东山再起,定当厚报大恩。”

    洪先生道:“不敢,不敢!”临去前又提醒了一句,“那五个人,你留心一点。”大步而去。

    鲁直握着手里的废纸,紧紧攥着愤恨不已!

    严安从无逸殿出来,在路上碰见了秉笔太监张澜,张澜生的清瘦皮肤略黑,鼻梁端直眉头间有道深深的川字纹,走路时垂着头但步履极快,所以严安一眼便认出他来,笑道:“张公公这是要去万寿宫?”

    “严阁老!”张澜抱拳笑道,“杂家正是要去万寿宫,您这是从无逸殿出来?杂家记得今儿不是您当值西苑吧?”西苑中早年建了无逸殿,原是圣上为让后人知稼轩艰难而建的,里面有农田菜园和农家的屋舍,名唤无逸殿。

    “壬寅之乱”后圣上搬到西苑的仁寿宫居住,又因圣上笃信道教,所以需要大量的青词,如此在西苑之中便要长期有擅青词的官员值宿,无逸殿就变成了值宿之处,包括几位近臣和内阁的阁老们也轮班在西苑值宿,再后来因为严阁老值宿的房间是西厢房,冬冷夏热环境不好,圣上就特意为他在无逸殿东面重建了个宫殿,虽仍在无逸殿的范畴内,但比起无逸殿来东面这一片就要奢华许多。

    张澜特意问严安是不是从无逸殿出来,典故便是在此,倒有些讥讽之意!

    严安仿佛没有察觉似的,笑着道:“老夫一年中有三百日住在那边,是不是当值又何妨。”又道,“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这就算是回家了,也睡不着,反而在无逸殿睡的更熟一些!”

    张澜哈哈一笑,道:“阁老为国操劳,真乃大周百姓之福啊!”话落,他甩了拂尘,“杂家还有要事回禀圣上,阁老可要同行?”

    “您先请!”严安负手目送张澜而去,随后他跺着步子慢条斯理的进了万寿宫,这里原名为仁寿宫,自从陶然之进西苑圣上开始炼丹后,仁寿宫就变成万寿宫了,严安进了前殿,有小内侍殷勤的迎上来,恭敬的道,“老大人来了,圣上方才还问起您呢。”

    “哦?”严安顿了步子,问道,“圣上现在何处?”

    小内侍笑眯眯的答道:“正由蔡五爷,张真人陪同着与宋司正对弈呢,这已经是第二局了,圣上已是胜了一局,若再赢一局宋司正可就输了。他这回拿青词作赌呢,若是输了回去就要帮着圣上写一份千字的青词供奉上仙……”

    宋九歌写清辞?严安眉头一皱,问道:“我记得宋大人不擅于此吧,为何今日以此做赌?”宋九歌以前从未写过,在西苑也至多陪圣上下下棋说说话而已。

    小内侍凑趣的道:“那倒是,这大周朝青词攥写若有人敢论第一,非老大人您莫属,宋司正大约是想着博圣上一乐吧,您不凡去瞧瞧,这会儿约莫已经分出胜负了。”

    “嗯!”严安漫步穿过金碧辉煌的前殿到了后殿,果然就看到院中伺立了好些人,蔡彰,张茂省,陶然之以及张澜等人都在侧,而圣上正与宋九歌全神贯注的望着面前的棋局,他故意放重了步子,引得观棋的人都纷纷朝他看来,一个个躬身行礼,严安摆了手上前向圣上行礼,圣上兴致很好的招手道,“怀中,你来的正好,这盘棋我可险的很,你来瞧瞧!”

    严安应是上前,看了眼垂目正落棋的宋弈,见他面色平静一副全力以赴的样子,他视线一转就去研究棋局,看了一刻便指着其中一点和圣上道:“前有虎狼,后追兵,圣上想突出重围,恐怕只有此路可通了。”

    “朕也是如此想的。”圣上抚掌道,“就怕九歌还有后手!”说完,犹豫的到底要不要落棋,严安就道,“宋司正开拓僵野,若是改为防守,这局他必输无疑,圣上大可放心落棋!”他说的笃定并非是相信宋弈没有后手,而是知道宋弈不敢再有后手。

    “好!”圣上听着觉得有道理,手中的棋便落在严安所指之处,随即他抬头看着宋弈,就笑道,“此局你若输了,可不许再偷懒耍赖,朕不见上等货色,绝不轻饶了你。”

    “宋大人好险!”蔡彰哈哈一笑,大有看热闹的架势,起哄道,“您这素来不擅青词的人,这会可是栽在神仙手中了。”他的话一落,张茂省颔首道,“圣上的棋艺就是那神仙也不敢相比的,那年我在梦中与天上老君对弈,还胜了他一局半,可见神仙的棋艺远不如圣上!”

    圣上哈哈大笑,指着张茂省和陶然之道:“陶真人你可不如张真人,他还在梦中和太上老君对弈,改日你也做一个梦试试,再邀朕进你的梦里与老君对弈一番,验证一下到底是真龙天子的棋艺更高一筹,还是老君的厉害!”

    陶然之冷冷的觑了张茂省一眼,尴尬的笑道:“圣上棋艺天下无人能及,老君定当不是您的对手。”

    圣上越发的高兴,就和严安道:“朕倒是忘了问了,怀中来此是为何事?”

    “倒没有要事,内阁的奏章已处理完毕,微臣惦念圣上便又不知不觉回了西苑!”他说着弓腰立在圣上跟前,亲自提壶续茶,“这日头出来了,您要不要移去殿中?”

    圣上摆手,回道:“难得今日兴致好,得了一个张茂省,还能将宋司正一军,朕就是晒着点也高兴。”

    众人附和着哈哈大笑!

    “咦!”圣上见宋弈还未落棋,就奇怪的道,“你这棋何时才能落,朕可从未见你如此犹豫!”

    严安就笑着道:“可见宋司正是怕了那青词,才会心事重重犹豫不决!”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老大人说的是。”就见宋弈面不改色,朝圣上抱拳道,“这一局微臣只怕又输了!”他一副惭愧的样子,“微臣现在就去写!”

    圣上一愣,更加的愉悦起来,拉着严安道:“怀中果然是朕的福将,你一来朕就定了胜负!”话落,又和宋弈道,“不着急写,朕还有事和你说,等说完你再去写也不迟。”

    宋弈起身应是,圣上就率先起了身,张澜立刻上前扶了他,圣上一愣好似才看到张澜,问道:“今儿可真是热闹,你这么也有空来?”

    “奴婢和严阁老一样,这半日不见圣颜,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张澜笑容满面,“这会儿心里踏实了,奴婢再待会儿偷个懒就回去接着办事儿。”他原是有事要奏,可这里这么多人,圣上是不可能把人都遣走的,他还不如就此收住,再另找机会。

    圣上大悦,笑道:“好,好,那朕就成全你,今儿就待在这里陪着朕。”说着进了内殿在龙案后坐了下来,摆手道,“你们也坐吧!”

    众人按官位落座。

    宋弈端了茶浅浅的喝了一口,视线在严安面上一转。

    “近些日子朕与陶真人反省了一番,几次炼丹未有大成,只怕和鼎炉的不当有着必然关系,恰好九歌也令朕如醍醐灌顶。所以,朕打算造一座鼎炉,就仿造太上老君的那只打造,想必定有所得。”他望着张茂省,又道,“张真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上午朕已经见识过了,此番鼎炉的银两之事朕就全权托付给他,他也承诺一月之内进献朕文银十万两,有了这十万两,朕的鼎炉可就不用愁了。”圣上对张茂省有种相识恨晚的怜惜感,若是早些有这样的人物在身边,他当初建造祭台时,也不用和户部置气一番!

    自己的钱自己花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若非为大局考虑,那些不识好歹的,他是一个都不想留!

    “恭喜圣上!”严安立刻站了起来,向圣上道贺,“如张真人这样的人才,可真是至宝,乃天下幸事百姓之福气啊!”

    守在一边的张澜忍不住撇开目光,对严安这种睁着眼睛溜须拍马说瞎话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

    不过,张澜看不下去但是圣上素来吃这一套,他笑着点头道:“等朕拿到这十万两,定要将户部,将内务府那班扣着钱袋子不松手的人拉过来瞧瞧,没有他们朕一样能办的成大事!”

    严安立刻点头应是。

    “九歌!”圣上话锋一转,问道,“你今儿怎么反倒沉默了,不会还在想青词的事吧?”

    宋弈放了茶盅拱手回道:“不瞒圣上,微臣确实在绞尽脑汁想此事。”他说着看向严安,道,“微臣这笔法远不如严阁老,实在不敢班门弄斧!”

    “就算写的不好,朕也绝不会怪罪与你。”圣上心情好,非常的好说话,严安闻言,眼睛一转,就道,“这么说,今儿在做各位可都是身负重任,依微臣看,不如关了西苑的门,咱们来一场小小的比试,看这一下午的时间,谁能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妥当!”

    这个赌还真是无聊,不过因为是严安提出来的,没有人敢反对,就连蔡彰也似笑非笑起哄说此提议大为有趣!

    “赌什么。”圣上摆着手道,“朕看不如趁着这会儿大家兴致都好,一起随朕去丹房研究研究鼎炉吧,若鼎炉制成,朕的丹房也要重建,若不然就显的拥挤了些!”他说着就起身往里面走,大家应着是就跟着圣上移去了后殿的丹房。

    “老大人!”方才在前殿服侍的小内侍跑了过来,偷偷扯了扯严安的袖袍和他道,“夏阁老来了!”

    老匹夫,定然是为奏疏而来,严安冷哼一声,道:“就说圣上正忙着,让他候着!”话落,拂袖进了丹房!

    小内侍就满脸的为难,严阁老不能得罪,夏阁老也不能得罪啊,他哪里有胆子去让夏阁老在外头等着,他转身要走正看见宋司正从里头出来,他顿时笑着道:“宋大人这是要回去了?”

    “倒也不是。”他面色和煦语气柔和的道,“圣上要绘制鼎炉,我这青词怎么也绕不过去,我这拖着也不是办法,还是早日写出来的好!”说着很客气的朝小内侍点了点头大步朝外走。

    西苑的内侍都很喜欢宋司正,他不但为人宽厚好说话,出手也大方的很,而且在圣上面前走动这么久,就连严阁老都被圣上训斥过几次,但宋司正却一次都没有,可见他为人处事的聪明周到。

    “宋司正留步!”小内侍加快了步子跟了过去,宋弈停了步子,微微一笑,道,“邰公公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小内侍就压低了声音道,“夏阁老在外头候着呢,可圣上这会儿正忙着,肯定无心议事,您说奴婢该怎么办才好。”

    宋弈一怔,就诚恳的道:“夏阁老说的是正事,若是耽误了正事,你几个脑袋也保不住。”他说着微顿,又犹豫的道,“可这会儿圣上确实没有空。我看你不如请他去养心殿等着,一会儿圣上应该会去养心殿,就算不去你也可以适时的提醒一下。”

    小内侍眼睛一亮,拱手道:“多亏宋司正提醒,奴婢这就引夏阁老去养心殿喝茶!”

    宋弈微笑着目送小内侍离开,他自己则去了偏殿……有人奉上笔墨,他便露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坐在书案正正经经的奋笔疾书,直到过了午膳时间,圣上一行人才出来,左右不见宋弈,圣上问道:“宋司正人呢?”

    “宋司正在养心殿候着呢,说是写好了又不敢进去打扰,就提前去养心殿候着圣驾了!”邰公公满脸的笑容,等着圣上移驾养心殿,果然,圣上就笑着道,“那朕就去养心殿!”话落,负手而去!

    严安凝眉问邰公公:“夏堰何处?”

    “奴婢不知。”邰公公不敢抬头,笑着道,“约莫是回去了?”

    严安没说话,跟着圣上就去了养心殿,一进门他就看到了宋弈正和夏堰一人一边的板坐着,也没有人说话,里头安静的落针可闻……朝中谁都知道宋九歌脾气上来时就是个愣头青,谁的面子也不给的,所以,即便他和薛致远成了姻亲,但和夏堰的关系还是和从前一样,一见面脸就先冷三分!

    他拧眉进去,圣上见到夏堰在也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有让人去通禀一声!”

    “圣上正忙着,老臣不敢打扰,等一等也无妨!”夏堰恭恭敬敬的行礼,圣上就问道,“那你来是为何事?”

    夏堰说着上前一步就要说话,严安当即就打断了他的话,道:“夏阁老手里拿的什么?您不会是打算将那种乱七八糟的奏疏拿来给圣上看吧?”话落一顿,看向张澜,“这奏疏张公公可过批过了?”

    张澜还真没有,但是他却知道里头写的是什么,不由犹豫的没有吱声。

    “什么奏疏?”圣上听的糊涂,望着严安,严安就笑着答道,“是凤阳押解进京的几位官员上的奏疏,为了给自己开脱罪名,又写了鲁直的十二道罪状,臣这里也有誊写的一份,圣上您要不要过目?”他说着当着夏堰的面,就将誊出来的那份递给去张澜。

    张澜看了夏堰一眼接过在手里,又开了奏疏飞快的扫了一眼里头的内容,心头一震……里面的内容明显被修改过来了,难怪严怀中要在夏阁老之前将奏疏给圣上过目。

    若是圣上看了这份修改过的,定然不会再去看夏阁老手中的那份,到时候这份奏疏也就失去它原本的意义了。

    张澜迟疑的将奏疏摆在了龙案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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