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被这个声音吸引,纷纷转头看过来,马师爷看他衣衫普通,但举手投足间器宇不凡,说的又是崔知县的好话,就客气的起身抱拳问道:“这位公子是哪里人?与我家老爷可有旧交?”
只见那青年不慌不忙的站起来,手中还拿着酒杯,侃侃说道:“在下是从外地来的,今日才到沂州,跟这位堪比王中堂的崔老爷自然是没什么交情,不过听了列位讲的王中堂的故事和崔大人刚才的一番高论,使在下对崔大人的为官之道佩服得五体投地,故而忍不住出口夸赞,诸位要是不明白的话,小生在此还可以解释解释。”他这番话语气中带着戏谑,酒楼上的人几乎每个人都听出他话里藏锋,苏敏甚是佩服他的胆量,不过也暗暗替他担心。
马师爷自然也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恭,冷笑一声道:“出门在外还要小心作人,莫要忘了这里可是沂州府的地界,敢问老兄在哪里高就?”马师爷心想此人知道崔知县的真实身份还敢出言相讥,不是大有来头,就是属于愣头青式的人物,如果属于后者当然不足虑,他为人谨慎,在警告之余,想先把对方的身份弄清楚了。
“哈哈,哈哈!”笑声狂放不羁,似冲破檐顶直抵云霄,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色潮红微带醉意,一扫刚才的沉闷,神采飞扬的吟诵道:“要问我是从哪来?哼!听好了:丝纶阁下文章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燕林听了脸上露出取笑的神情对着苏敏低声笑道:“这书生喝醉酒竟是痴了,刚得罪了那贪官,现在又酸不流丢吟几句歪诗。不知道等会儿尝了‘竹笋炒肉’是否还有这份雅兴!”谁知苏敏听了这诗神色一动,说道:“莫笑。此人绝不简单。”
“……”
看着燕林满脸不信的表情,苏敏解释道:“你道那‘丝纶阁’和‘钟鼓楼’是什么地方?‘丝纶阁’是唐朝替皇上草拟诏书的地方。‘钟鼓楼’也是皇宫禁苑才有的,紫微郎更是不一般,那是对翰林院里翰林的尊称。”
“此人竟是翰林?!”燕林清澈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尚在东摇西晃的青年。
这诗并不难解,苏敏向崔知县那桌望去,果然崔知县和马师爷口中默念着这首诗,同时对望了一眼,目中露出惊异的表情,苏敏知道他们也猜出了此人来历不凡,他细细的回想。将他在京里认识的人梳理个遍,可就是没有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影子。
那帮盐商都是言利之辈,识得几个字,只会记帐而已,哪里听得出诗中的奥妙,刚才出言得罪人的涂老板想趁机在崔知县目前献个殷勤,一拍桌子站起来呵斥道:“你一个穷酸书生敢在这里胡言乱语,在沂州除了知府大人就是我们崔大人最大了,他老人家随便拔根汗毛就比你的腰粗。你狂什么狂,等会儿用四十斤的大枷把你枷起来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青年一口饮完了杯中的残酒,浑不在意的笑道:“我是称赞这位崔大人,你既然听不懂。且听我慢慢解说。”他又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嘻笑说道:“听你们刚才之言,王中堂固然是个万中无一的好官。但小生以为比起崔大人来是万万不及的,崔大人最是公忠。见钱有理,有道是钱多的比钱少的有理。有钱的比没钱的有理,童叟无欺,货不二价;最是勤能,只要给了钱,为人办事从不拖延,还保证办成办好!你说这样的好官王中堂哪里比的上,哈哈!”
崔知县气的脸色铁青猛然站起身正要发作,马师爷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崔知县转折官场近十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他当即醒悟过来,知道对面这个年轻人必然不简单,现在巡抚大人就在沂州,在酒楼上将事情闹大了于自己不利,就挤出点笑容顺势拱手说道:“阁下想是喜欢说笑,今日本官是受乡绅所邀,随便出来坐坐,没想到老兄竟然误会了。不过没关系,老兄既然到了我的兰山,也不用着急走,大家亲近亲近,改日定当拜访。”说完他一拱手带着马师爷快步走下酒楼,当然那尊佛像此时是不便带走的。
青年凭着一腔正气,借着酒劲在酒楼上肆意任为一番,没想到事主快速的溜之大吉,他反而没了目标,只好叫过伙计又上了一壶茶,慢慢酌着解酒。
苏敏猜想独坐青年很可能就是王鼎的属下,他知道王鼎有个习惯,凡是出京办差,总是喜欢派人到目的州县打前站,先了解地方的民情官箴,往往等他到了就能雷厉风行立马行事。当然能被王鼎看上的青年官员不但会办事而且为人正直性格坚刚,有的不到三十岁就外放了知府。看了刚才这个年青人,苏敏笑着摇了摇头,为人肤浅意气用事,不知道王鼎是如何将他挑出来的。
不多会儿,苏敏将酒菜一扫而空,惬意的拍了拍饱涨的肚腹,罗甫洛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待长了,假意劝苏敏早点休息,叫过伙计吩咐记到账上就做势起身。苏敏无法也跟着粘站起来对着燕林抱拳问道:“我们今晚就住这店里,燕兄和那位兄台可也是住在这里?”
燕林道:“不错,小弟也住在这里,也是咱们兄弟有缘分,下次就让小弟回请洪兄。你说的那位老兄啊,他不是我的朋友,也是小弟在街上碰到的,他正好要到仙乐居来找人,我看我们谈的来就在一起喝了几盅。”
他们正说话间,楼梯一阵乱响,听到一群人喧闹的正在上来,苏敏心中暗道不好,担心是那崔知县被青年讥讽了几句怀恨在心,现在派人来找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