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不需要多么隆重。
卫平推门进去,看了一眼低垂着头坐在床沿的女子,问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连问了三遍,女子方抬起头来,却生得双眉似黛,波瞳含水,乌发如云,十分美貌。
那女子看到卫平,微微一愣,很快又低下头,小声道:“贱妾姓王,小名令淑,本晋阳人氏,家父讳浑。”
“哦,王令淑,王浑。”卫平随口念叨了一句,突然就像被人踩了尾巴,腾地蹦了起来,“你说什么?令尊是王老将军!”
“正是。”
“那王济是你什么人?”
“是贱妾亲兄。”
卫平顿时大张了嘴,说不出话来,司马炎这个玩笑开得太过火了!因为王令淑说得明白,王济是她亲兄而不是兄长,也就是说,王令淑是王浑的嫡女而非庶女。以王浑的身份,庶女与人为妾已是难堪,何况嫡女?司马炎这是闹的哪一出?
王令淑飞快地看了卫平一眼,脸上泛起一丝红润,赶紧又低下头,轻声道:“贱妾与郎君其实还沾着亲。”
“沾亲!”信息量实在有点大,卫平一时间已经消化不了了。
原来,王浑亡妻钟琰共为他生下四子二女,长子早夭,次子便是王济。王浑的长女嫁给了右军将军裴楷,裴楷的女儿又嫁给了卫瓘的长子卫密,而裴楷又是裴慧父亲裴秀的堂弟,裴秀和贾充又是连襟。这些士族世家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关系错综复杂得很,令卫平怎么也理不清楚。
当然,关系也有亲疏远近,但严格说来,王令淑总比卫平长了一辈。不过这个年代的辈份原本就比较乱,就拿卫平现在来说,他既跟齐王司马攸是连襟,又跟太子司马衷是连襟,而司马攸是司马衷的亲叔叔。所以,辈份并不是问题,问题还在于王令淑本身。
说着话,王令淑不时悄悄打量卫平,一张俏脸也越来越红,终于颤声道:“时辰不早了,贱妾侍候郎君歇息吧。”
说起来,王令淑也是命运多舛。钟琰在世的时候,王济曾经帮她相中了一个兵家子弟。这个兵家子弟虽然出身寒门,却相貌堂堂,也颇有才华。但钟琰看此人面相,觉得此人是个短命鬼,因此不肯把女儿嫁他。后来钟琰去世,王浑续娶的颜氏因为得不到王济的认可,在家中没有什么地位,也就不敢替王令淑择婿。结果一来二去,就把王令淑拖到了及笄之年还没有婆家,这在早婚盛行的年代已经算得上大龄剩女了。
当然了,堂堂千金小姐,即使做个剩女,也没有与人为妾的道理。不只王令淑不乐意,整个王家都引以为耻,所以就连裴慧问她姓名她也不肯作答。不过,当她第一眼看到卫平的时候,她却悄悄改变了主意。
王济不止一次在家中痛骂卫平,恨不得把他描述成青面獠牙,这是王令淑对卫平的第一印象。可是当她真见到卫平,才发现面前的是个英武小子,比王济还要俊俏三分。
这是个看脸的年代,左思的才华、人品都在潘岳之上,潘岳走在街上收获的是水果和鲜花,左思得到的却是千人唾骂。王令淑也喜欢看脸,所以她就心安理得地“认命”了。
卫平听了这句话却警醒起来,连忙说道:“卫某背伤未复,只能坐着。”
此番纳妾有点匪夷所思,而且王家妆奁、侍婢一件都没有准备,显然也是在表达不满。这种情况下,卫平可不敢真个跟王令淑同床共枕,哪怕只是和衣而眠,人家姑娘的名节也是毁了。但是皇命难违,他今晚还必须呆在洞房里,否则保不准司马炎就会追究他杀死孙皓的罪责。唯一的办法,也只有坐到天亮,或许还有转机。
王令淑一愣,小声道:“那贱妾陪郎君坐着便是。”
两个人就这样枯坐到天亮也不是个事,卫平一眼瞥见墙角的围棋,随口问道:“小姐可会手谈?”
“略知一二。”
“你我对弈一局如何?”
“固所愿也。”
二人摆开棋局,猜枚之后,卫平执黑先行。棋到中盘,卫平忽有所悟,不由长叹一声,道:“你我其实就是这棋盘上的棋子啊!”
王令淑奇道:“此话怎讲?”
卫平苦笑道:“无非是受人摆布,身不由己。”
王令淑吃惊道:“受何人摆布?”
卫平叹息道:“除了皇上,还能有谁?也只有皇上才配做那下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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