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人和史大人也在列,两人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者相同的内容。
而更多官员较低的,则禁若寒蝉,缩头不敢做声。
太子的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眼神凌厉得要杀人。
穆清文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一把掀开老管事:“胡说些什么?肯定是你们,是你们捣鬼,好端端的,怎么会毁了……”
老管事仰天长哭:“水神娘娘,睁开眼看清楚,就是这个畜牲,身为穆家子孙,却败坏穆家根基,天理不容啊,你要责罚,就责罚他吧,与我等小工无关啊。”
他的话立即引起其他工人的共鸣,大家都信鬼神,敬畏鬼神,都怕遭天遣,受天责罚,一时齐齐跪下拜水神娘娘:
“是二少爷行事不端,水神娘娘息怒,水神娘娘息怒。”
而不在此时,原本吊在梁上的铁葫芦突然落下,正好当头朝穆清文砸下,穆清文身子一偏,却还是没能躲过,左肩被重重砸中,顿时,半边身子都垮了。
一名官员吓得一声尖叫:“女神娘娘真的显灵了,快走吧。”
然后,临近门口的官员率先逃了出去,有一个人动,其他人也紧跟,然后,整个场面都乱了起来,诺大的车间门拥挤不堪,有的官员被推得摔倒,后面的一拥而上,从他身上踏过。
太子又气又急,命护卫维持秩序,可哪里还维持得到,禁军也是怕鬼神的,能不中着拥逃已经不错了。
一场原本显示实力的盛会,演变成了神罚现场,原本心向着太子的,如今也打起了小九九,天子乃天择之人,得顺从天意,顺应民心,才可坐稳江山,才能成为万民之主,可是,太子明显德行有亏,不然,天神也不会示警,行天罚之事。
如果以前鬼神之说还只是传说,今天,便是亲眼所见,眼睁睁的实事。
逃出园子的官员们,一哄而散,没一个稍作停留。
太子自己也怕,早早出了园子。
来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而今,人心涣散,天怒人怨,方才得手的聚宝盆,成了打击他的致命武器,聚宝盆变成了一堆废铁,而刚攒下的人脉官声,这会子怕是削减不少。
那些官员之所以逃得这么快,除了害怕所谓的天罚,更是想早早脱离自己,免得扯上干系吧。
这些个蛇鼠两端的墙头草,肯定又倒向贺相那边去了。
却说皇帝,那天夜笑离和穆清瑶在宫里时,因为凭白得了庆丰祥,一高兴,忘了向她逼问贺相解药一事,到了晚间,贺夫人左等不见有解药来,右等还是没有解药,贺相的毒又发作过好多次了,而贺雪落是死也不肯去向穆表瑶陪礼道歉的,只好又进宫去求皇上。
皇上这才想起,自己把这事给忘了,看着贺夫人满眼的泪水,便生出些愧意,想派人去长穆清瑶,估计人家小两口正你浓我浓,以阿离那性子,若是在正关键的时候被打搅了,还不得翻天去?
所以,太子一大早去了庆丰祥,皇帝就派人把穆清瑶召进了宫。
“……贺相乃朝中重臣,朕若不是看在与你母亲有旧的份上,早将你穆家全部收押,如今你与阿离又有了婚约,这样吧,也不治你家的罪了,你把解药交出来。”皇帝沉着脸道。
穆清瑶一脸诧异:“咦,贺相的毒还未解么?臣女以为,早解了啊。”
皇上眼里便露出怀疑之色:“莫非穆夫人心软,送了解药给贺相?”
“我娘怎么会,她恨贺相还来不及呢,贺相可是要射杀我娘的。”穆清瑶怔了怔,感觉皇帝话里有话,但估计也是上辈人之间的恩怨纠葛,她不想细究。
“那你怎么说贺相的毒该解了?”皇上不解道。
“当初给贺相下毒时,阿离就说了,只要贺大小姐向臣女赔个礼,道个歉,就立马给贺相解药,只是两个女儿家间的小恩怨,原也没多大个事,是阿离觉着我受了委屈,要替我出头罢了,我瞧着贺大小姐也是出了名的孝女,为了贺相,这个头也是会低的,这么久没来,怕是已经弄到解药了,故而也没在意。”
皇上气得一拍桌子起来:“你是说,只是让贺小姐给你道个歉就能给贺相解毒?”
“可不就是么?条件又不苛刻,当初臣女嫁到北靖侯府,贺小姐勾引那公孙昊三年不近臣女的身,到头来,还设计赶臣女出北靖侯府,在大街上又刺了臣女一刀,这可是夺命之仇,只是道个歉便两相事了,也不算过分吧。”穆清瑶一脸委屈,眼圈红红地说道。
她在皇帝面前素来刚强,昨儿至今天,特别温和好说话,原又长得清丽绝美,没了清冷孤傲的态度,看起来便越发的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皇上素来爱美色,她又难得这用这般撒娇似的语气跟他说话,心顿时就软了,点头道:“不过分,倒是贺家母女欺朕,口口声声只说贺相如何如何受罪,却没说阿离提的要求竟是这般简单宽仁,此事不怪你,朕这就命贺雪落向你道歉,不,得谢罪,怎么着你也是朕未来的儿媳,哪里轻易就便宜了她。”
穆清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向皇帝行礼告辞。
这边贺雪落正等着皇帝惩罚穆清瑶,送解药来,结果等了一整晚,皇帝的旨意也没下,宫里传来话说,穆清瑶毫发无损,还与夜笑离说定了亲事,如今只等钦天监定下日子,顿时气得心肝肺痛。
一晚上,贺相不知又发作了多少回,全家人都急得不成样子了,三个哥哥全回来,嫂嫂们也围着她哭,只怪她太过任性,不管父亲死活,全家人都怨她惯她,她关了门一个都不理,最后贺夫人也放了话:“雪落,你若真不犟着不给你爹求解药,娘情愿没生你这个女儿。”
贺雪落全当没听见,想着,皇上肯定比贺家人更着急,更担心父亲,这事皇上一定会想法子解决的,爹又不会没命,不过多受些折磨罢了,硬着头皮死撑,终于过完这一夜。
一大早,皇上终于派了人来,却不送解药的,几个禁军侍卫如狼似虎地闯进贺雪落的闺房,二话不说,押着贺雪落就走,贺夫人哭着拦住:“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抓雪落?”
“夫人,皇上有旨,命小的带贺小姐给穆小姐赔礼道歉。”
贺夫人怔了怔,也不拦了,只道:“你们小心些,她身子不利索,可别磕着碰着了。”
军士哪里管这些,皇上说了,得让贺小姐给穆小姐磕头谢罪。
贺小姐若不反抗还好,若是反抗,手下就不管轻重了。
穆清瑶在回府的路上,故意悠哉游哉走得很慢。
果然不多时,禁军侍卫押着穆清瑶过来,找到她。
穆清瑶一脸惊讶:“军爷,这是何故?”
“皇上有指,令贺小姐给穆小姐你道歉。”说着,押着贺雪落的头就往地上摁。
贺雪落恶狠狠地瞪着穆清瑶,如果目光能杀人,她能将穆清瑶撕成千万块碎片。
“慢!”穆清瑶看着强撑着不肯低头的贺雪落,一脸同情道。
侍卫怔住,贺雪落是贺相的心头肉,今天虽是为了救贺相而不得已为之,但听说这位大小姐最是记仇,今日得罪,保不齐,他人就会遭到报复,若然穆小姐大仁大义放过贺小姐,此事也就算两全了。
“穆小姐有话请说。”为首的小头目一脸希翼。
“既然贺小姐要赔礼谢罪,又岂能这么轻轻巧巧,安安静静的?知道的,她是在向我道歉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她个未婚怀孕的孕妇,怪我不地道。”穆清瑶似笑非笑地看着贺雪落道。
贺雪落顿时感觉头皮发紧,心里一慌:“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当然是把你当初给我的羞辱,还上一半给你。”穆清瑶淡淡地说道,也不回头,连击三掌,小齐带着好几个以前府里的小厮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人手拿着一个铜锣。
“大小姐,现在要开始么?”清亮的眸子里满是兴奋。
穆清瑶点头道:“夜世子可是说了,贺小姐没有三跪九叩,这解药都不会给,军爷,就辛苦你们了。”
墨玉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荷包一个个往禁军侍卫手里塞。
禁军也知道,这位穆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可是晋王世子的心头肉,那位世子爷看着病弱,脾气可不好,连贺相都想下毒就下毒,皇上还拿他没法子,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不敢得罪,何况人家穆小姐也客气,一人足有五两银子呢,相当于一个月的俸禄了。
反正贺小姐已经押出来了,行半里路也是走,十里路也是走,重要的是,拿到解药替贺相解毒,皇上才会高兴不是?
于是,禁军全都不做声,默然看着。
小齐第一个敲响铜锣,顿时,大锦京都大街上,“当当当!”的铜锣声敲得震天的响。
买东西的卖东西的,路过的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小齐嗓子清润好听,朗声吆喝:“快来看啊,贺相千金贺雪落给穆大小姐三跪九叩赔罪啦,大家快来看啊。”
穆大小姐不就是北靖侯府的那个大少奶奶么?年初时被赶出侯府,成为被休的疯妇,大街上小孩子围着打骂来着,这可是一段公案,后来还扯出贺家小姐的丑事,可内里究竟是何故,很多人并不知晓。
“你看那贺小姐,怎么看着象怀了身子似的?”有眼尖的媳妇子就看出了问题。
“咦,可不是么?真的象,出怀了呢,该有三个月了吧,哎哟,不是没成亲么?怎么就……”
“羞死个人了,哦,对了,穆家小姐是和离了吧,听说,北靖侯家的世子,就是被贺小姐勾引的,这肚里的,怕是北靖侯世子的种吧,天啊,真真不要脸啊,勾引人家相公,偷人养汗,还害得人家差点疯了,天杀的啊。”有年岁大点的婆子就开始忿忿不平。
贺雪落这还没有下跪磕头呢,各种责骂声就四起,比她当街向穆清瑶请罪还要让她觉得羞耻,她猛地一拧身,想甩开两名侍卫。
侍卫怒道:“贺小姐,别为难我等,我等也是奉了圣命来的,你再反抗,便是抗旨不尊。”
一顶大帽扣下来,贺雪落不敢再动,狠狠地瞪着斜睨着她的穆清瑶:“穆清瑶,你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赶尽杀绝么?来啊,本小姐不怕,本小姐宁愿与你同归于尽,也不愿意给你磕头认错。”
说着,不顾一切向穆清瑶冲去,两名侍卫这回下了狠手,一脚踹在她的腿弯处,贺雪落不得不跪下,却还在死命挣扎,如同困在笼中的野兽一般。
这贺雪落倒还真是个狠的,连对自己都这么狠。
穆清瑶一脸无辜,朗声道:“贺雪落,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害你了?你肚子里的孩子难道是我让你怀着的?从我嫁进北靖侯府开始,你就与公孙昊勾勾搭搭,如今做下这苟且之事,又怨上我了?我请你勾的引我相公了?”
街上的人听了更加觉得贺雪落可恨,“就是啊,你自个不知廉耻勾引了人家的相公,如今有了身子,还怪人家,天下有这样的理儿么?”
“皇上下的旨让她道歉呢,可见她实在是做得过了,不然,以皇上对贺相的宠信,又怎么不庇护她?”
“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败坏风气的,谁家养了这样的女儿,真是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尽了。”
不知是谁向贺雪落砸了个鸡蛋,紧接着,有人跟着砸烂菜叶,饭团,石块,两名侍卫也受了连累,不停地挥开袭来的东西,可还是不少都扔在了贺雪落身上。
贺雪落含泪望天,今生今世,与穆清瑶誓不两立,只要有机会,她一定要千倍万倍的把今天所受的一切耻辱全还了去。
一颗鸡蛋正砸在她的脸上,蛋汁很快流了满面,如同小孩子的便便一样,此时的贺雪落,再不是当初风华绝代,清丽照人贺大小姐,比个街头的疯妇还不如。
穆清瑶静静地看着气恨难消的贺雪落,暗想,不知原来的穆清瑶可曾还留有一缕芳魂在,今天算是彻底为你出气了,这个曾在害你流浪街头,害你被千万人唾弃的女人,终于也象你当初一样,被同样的一群人唾骂,而且,她还是奉旨受罚。
待百姓们发泄得差不多了,穆清瑶道:“贺小姐,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快谢罪吧。”
侍卫也觉得差不多了,穆大小姐的气也该消了不少,便按着贺雪落的头给穆清瑶磕。
于是,大锦京都街头便出现这一幕,穆家大小姐在前头走,贺相的千金被两名侍卫押着,亦步亦趋,几步一磕头,等穆清瑶走到穆府时,贺雪落的额头已然磨破了皮,偏生她也硬气,竟然死撑着没晕,两眼仍蕴满杀气,狠狠地瞪着穆清瑶。
穆夫人正要出门,便见着这一幕,眼里滑过一丝不豫:“瑶儿,你又在闹什么?”
“没什么,今天是你女儿的祭日,如果那天不是阿离救了我,到今天,我也死一整整九个月了。”穆清瑶淡淡地说道。
穆夫人心头一震,眼圈也有些泛红,劝道:“差不多就行了,解药我已经找阿离要过了,他不肯给,还是你去吧。”
穆夫人说完,深深地看了贺雪落一眼,突然上前挑起她的下巴道:“你好象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贺雪落呸了穆夫人一口,扭头不肯看她。
“也许,你还是会后悔的。”穆夫人说完,匆匆离去。
贺相的毒到底还是解了,但药性造成的伤害岂会轻易养好,当他还在府里养病时,户部尚书急急地来了。
“……太子如了下官等上百号官员,原是去观摩的,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好几十台机器啊,那么大的铁疙瘩,竟然眼睁睁看着全毁了,而且是自行毁灭的,没有任何外力作用,下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那些个工人就说是得罪了水神娘娘,把下官等下得,赶紧都走了,估计没有还留在原地。”
贺相虽然被毒药折磨了一天一夜,精神不济,这会子却眼睛灼亮:“那太子呢?岂不气得吐血?”
这也算是自从殷紫茹回来后,唯一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
“岂止是吐血,太子都快疯了,太诡异了,相爷,您说,真是天意么?”
哪有那么多天意,肯定是人为,殷紫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聚宝盆,这些年一直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开着,愣是一点消息也没走露,如今好端端的让女儿拱手相送了,以她的脾气,怎么忍受得了?
就算舍不得惩罚女儿,那也不会好死了皇上。
这象是她的手法。
不过,能这么诡异地把机器全毁了,殷紫茹的能力,还真让自己刮目相看了,这些年,她又学了什么特殊的本事不成?
贺相苦笑着摇头,对户部尚书道:“你可看清楚了,是所有的官员都去了么?”
太子一召,这些官员们便都去了,说明也是想看风向,估摸着太子势起,自己势弱了,所以又想转方向了吧。
户部尚书眼里就露出一丝后怕:“大多都去了,只有几位大人病着,原就有几天没上朝了,所以……”
贺相冷笑,对他摆摆手,示意他不会再细究:“这件事皇上知道了么?”
“估计太子也不知道如何向皇上禀报吧,听说,昨儿个为了收这园子,皇上还给了穆大小姐十万两银子呢,雪花花的库银啊,臣亲自点的数,十万两银子买了个废园子,皇上知道怕也要龙颜大怒。”户部尚书道。
“这事你们不要掺合了,总会传到皇上耳朵里去的,不过,倒是可以在民间弄些说法。”贺相道。
“说法?什么说法?”户部尚书向来是贺相的左膀左臂,忙问。
“传说当年扬广想杀李渊,就捏造了一个童谣。”贺相状似随意地说道。
户部尚书眼睛一亮,立即明白了贺相的意思,这是要落井下石啊,正好借着这股水神娘娘发怒的东风,再加条民谣,太子不废也差不多了,至少在皇帝的心里,这个太子是个不祥的。
户部尚书正要离开,贺相又问:“还有别的消息么?”
户部尚书就有点犹豫。
“说吧,我女儿被那穆家姑娘虐成那样,本想也受了,还有比这个更惨的么?”贺相平静地问。
“下官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的,听说,穆家大小姐就要嫁给晋王世子了,太后娘娘正让钦天监算日子呢?”
“算日子?你是说,穆清瑶要嫁给夜笑离?”贺相猛然坐起,一脸震惊地问。
户部尚书好生后悔,就知道这穆家小姐和贺相的千金是死对头,这里还未婚先孕,北靖侯死挺着不肯让他女儿进门,那边竟然嫁了个亲王世子,肯定心中不平。
多个什么嘴啊,没得又遭了鱼池之灾!
差点打自己一嘴巴子,却见贺相摆摆手让他离开。
户部尚书溜得灰快。
太子失魂落魄地去了坤宁宫,打死他现在也不敢去向父皇禀报一切,先来找皇后讨法子。
好在那些臣子们似乎也怕惹祸上身,竟然也没有一个来向皇上禀报。
皇后正在看些东西,见太子进来,忙人撤下,一脸是笑:“不是说今天要接手庆丰祥?殷紫茹的宝贝啊,也得亏她女儿大气,肯献给皇室。”
“母后……”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太子脚都软了,扑到皇后身边。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皇后一脸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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