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露半点锋芒。”
容妈妈答应着,那人说话间,又从窗中窜了出去。
容九在蛇房里关了一天,气息奄奄,顾长清也没少审问他,但他还是什么也不肯说,穆清瑶也不急,让人继续看着他,不许任何人接近。
第二天一大早,穆清瑶就去了回事房,王妃也到得早,各房管事拿着对牌早早地在等着。
王妃坐在正位,神情严肃:“昨儿个容九出事了,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
下面的管事个个都垂首不敢多言。
“听说昨儿个半夜你们都不睡,闹到世子爷院里去了?”王妃又淡淡地说道。
管事们头垂得更低,生怕王妃不在发落了他们。
穆清瑶道:“娘,都是府里的老人,他们也是看着容妈妈哭得伤心,起了同情心,这事就此揭过吧,别为难他们。”
王妃听了拿手指戳她:“你呀,娘难得严厉一回,你又心软了,好吧,算是你当家第一天,给她们一点好处。”
又对下面的人道:“若不是世子妃替你们求情,昨儿晚上掺合了的,都少不了十板子。”
管事们吓得脸都白了,昆嫂倒是机灵,立即上前向穆清瑶行礼:“多谢世子妃。”
其他几个也跟着出来道谢。
王妃的脸色这才和暖了些。
因着穆清瑶正式接手中馈,这些管事们便一个个上前来自我介绍,名字,差事,在王府多少年。
穆清瑶让墨玉拿了册子一一对,又作了标记。
等一圈儿人都认齐全了,穆清瑶不动声色道:“昆嫂,厨房里的采买可是都由你管着的?”
昆嫂听得头皮一炸,忙出列:“回世子妃的话,确实是奴婢管着的。”
“嗯,去把这一年的帐本全交上来。”穆清瑶道。
昆嫂就僵在了当场,昨儿晚上回去,她就再也没合眼,一整晚都在重做帐,可是,帐太多,何况只有半夜,做死做活,也只改掉了最近一个月的帐本,就是为了今天拿来对付穆清瑶的,可是……
穆清瑶竟然要看一年的帐,那她昨天一整晚工夫白付不说,她的自作聪明还让她搬起石头砸中了自个的脚。
只要拿新帐与旧帐一对,所有的错漏不用查就一目了然,昆嫂有种想死的感觉。
“怎么?昆嫂,有困难?”穆清瑶冷冷地问道。
“没……没有。”昆嫂硬着头皮道。
“那还不去把帐本搬来?本世子妃等着要看呢。”穆清瑶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昨儿个容九的惨叫还余意绕梁,昆嫂跑得比兔子还快,不一会子,帐本就搬来了,穆清瑶却对墨玉一挥手:“全搬到库房里去,先锁起来,等有时间了再看。”
昆嫂有种被押上断头台,正等着被砍头,却又突然宣布延期执行的感觉,浑身的力气顿时一泄,人差点就软摊在地上。
心底暗想,但愿这帐本一搬进去,世子妃一直忙一直忙,忙到忘记这回事了才好。
又听穆清瑶道:“昆嫂,这是我做的表格,相信你能看清楚是什么意思,上面是干货,鲜菜的价目表,王府田庄里每天送来多少时新菜,都有记录,你以后的差事,就照着这张表来做吧,帐呢,要照实计,不可有差错。”
昆嫂硬着头去接过那厚厚的几页纸,垂眸一看,顿时满脸羞红,还查什么?根本就不用查,世子妃把王府平日常买的菜价都调查了一遍,全都记录在册,连价格浮动都算进去了,而且,各房多少人,一天消耗量多少,都明码标好,现在是,不管在价格上,还是数量上,想再做手脚,都难上加难,一天在采买上花费的银子,比起自己的帐来,少了三分之二。
昆嫂怔怔地看着眼前才十九岁的少妇,一如当初见到时,明媚动人,清丽绝艳,可眼神却冷得要将人冻住,这么年轻的女儿家,怎地精明到了如斯地步,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竟然能一颗小白菜市价几何都一清二楚,才来没几天,就把府里人的生活习性,用度也摸得明明白白,任谁在她手下办差,也莫想玩出半点花样来。
脚一软,就跪了下去,对着穆清瑶纳头就拜。
王妃可不知道穆清瑶给了昆嫂什么,其他的管事也同样一头雾水,只见平素精明又滑头的昆嫂的脸色比天塌下来还要难看,眼神几乎是绝望的。
“昆嫂,你这是做什么?”穆清瑶一脸惊讶地问。
“世子妃饶命,世子妃饶命啊。”昆嫂连磕头边求饶。
王妃诧异地看着昆嫂,美眸中多了几分怒色,不用想,该是瑶儿又查出她的问题了。
可是,连帐都没看呢,昆嫂怎么就不打自招了?
不由看了穆清瑶一眼,穆清瑶笑着将昆嫂手中的表格抽回来给王妃看。
王妃看完,满脸震惊:“瑶儿,你怎地做得如此仔细,街市上的小菜你都问过价了?”
这个其实一点也不难,早在穆清瑶还在北靖侯府时,就开始调查大锦京都的经济状况,小到一个鸡蛋几文钱,大到一橦宅院值多少银子,都问得清清楚楚,并做下记录,而府里的这些丫环仆役,各房消耗用度,则让青萝几个去调查就行了,可不用自己动手。
青萝果真是个会打探消息的,才进府没多久,便结识了好几个管事家的女儿,撒了点小钱之后,就差不多将府里的情况给大致摸清楚了。
“娘,儿媳曾经被赶到街市上去流浪过,过了好阵子苦日子,一文钱巴不得掰成两文钱用呢,小菜价自然是清楚的。”穆清瑶就故意一脸悲凄的说道。
王妃果然眼圈儿泛红,拍着她的手道:“我的儿,你进了王府,是亲王世子妃,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而下面那些人听在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想头,怪不得这位世子妃如此严厉,原来在街市上混过的,她家又是商户出身,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
昆嫂还在磕头,穆清瑶等她把头皮都磕破了才道:“昆嫂,起来吧,本世子妃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以后行事,按这张表哥办好差就行了,下去吧,看把这头磕得,当真以为自个的头比大理石板还硬么?”
昆嫂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地看着穆清瑶,穆清瑶挥一挥手,昆嫂眼睛一亮,不顾头痛,再磕一个道:“多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奴婢以后一定按您的要求办差,不敢再有半点差错。”
穆清瑶点了点头,又让人请了王府的坐堂代夫来替昆嫂治伤,昆嫂千恩万谢地下去了。
余下那些个原本心怀鬼胎的,一个人脚底如扎了针一样,难受得极,看昆嫂就这样轻松过关,心里一阵紧,一阵松,这位世子妃的性子半点也摸不透,按昨天她对容九的狠厉,昆嫂若不干净,定然少不得一场严惩,可她却轻轻松松放过了,谁知道轮到自己这里,她会是紧还是松呢?
“王谢家的,你的差事是置办全府下人的衣服对吧。”大家还忐忑不安时,穆清瑶已经点了下一个人的名。
王谢家的也是一身肥肉,跟容九有得一拼,不过女人太壮实,看着就有点违和,声音也粗亮得很,穆清瑶很诧异她怎么会管着王府的衣服置办。
“回世子妃的话,确实由奴婢管着的。”
“嗯,这件差事你以后不用做了。”穆清瑶就说了这么一句,便挥手让王谢家的退下。
王谢家的一头雾水,也没说要查她的帐什么的,就撸了自个的差事,好生郁闷,但她虽然腰肥体壮,却是个胆小谨慎的,尤其有两个前车之鉴,可不敢多言,眼圈红红的,默默退下。
“赵管事,你是府里草木管事吧,园子里的修缮全在你手里对吗?”穆清瑶看也没多看王谢家的一眼,问下一个管事。
赵管事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精瘦精瘦,一双眼睛也精光逞亮,一看就是个精明之人。
他向穆清瑶一辑,态度有些傲慢,他是表少爷冷枫的表哥,在府里还些根基,平素对一般的下人很瞧不上眼,颇有点文人气度,偏又连考了好几年还是个童生,所以只得在王府里谋个差事。
他缓缓地向穆清瑶辑了辑,昂首正要答话,穆清瑶抓起一本帐就向他砸了去。
“这就是你管的帐?一塌糊涂。”
赵管事的脸被砸了个正着,额头立即拱起一个大包来,一脸愤怒地瞪着穆清瑶。
“你还敢瞪本世子妃?一个小小的北院偏房,你修了三个月还没修好,去年二门处要搭个亭台,你整整花了半年时间不说,光石料就用了三千两银子,你家石料都是镶金的么?”穆清瑶气得不行,抓起茶碗又砸了过去。
赵管事的头立即破了个洞,血流如柱。
却还嘴犟:“那些能怪在下么?请的工匠都摸佯工啊,在下有法子么?再说了,石料都尽最好的来,哪能不贵?”
看他一脸傲气和屈辱的样子,穆清瑶就更来气,这个人不是贪,他心高气傲,认为自己读了几天书,在王府做个管事丢脸而屈才,偏又没本事,读书不行,买卖也只赔不赚,进了王府便一天到晚只顾着风花雪月,吟诗作画,倒把府里的几个没出嫁的丫头给弄大了肚子,闹得鸡犬不宁的,偏还讲读书人的架子,不肯娶奴才为妻,生生害得好几个丫头寻死觅活。
这样的人,不会管事就罢了,还生生让王府花了不少冤枉钱。
如此还不算完,他还要仗着跟冷枫有亲戚关系,不将别人放在眼里,成日介跟其他管事为些鸡毛蒜皮的事纠结吵闹,穆清瑶一听说此人,便想将他赶出府了。
“来人,剥了他的王府制衣,打包他的东西,连着他这个人,一并扔出去。”穆清瑶道。
几个高大的护卫进来,拖起额头还在流血的赵管事就走,赵管事大声叫屈,护卫直接一掌砍晕了他,拖了出去。
在场的一个个噤若寒蝉,眼皮都不敢乱眨一下。
“王谢家的。”穆清瑶道。
王谢家心头一颤,一个不好,踩着自己的裙摆摔在地上,“奴……奴婢在。”
笨拙地身体伏在地上,王谢家的艰难地想要爬起来。
“以后赵管事的差事,就由你担着了。”穆清瑶又道。
王谢家的一惊一喜之下,再一次扒倒在地,仰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你家男人在府里做了十几年的草木修剪,是个不错的园艺人,而你儿子也懂泥瓦工,所以,让你接手赵管事的差事很合适,至于制衣,以后就不用再安排人了,王府的衣服,全由红丰祥提供。”穆清瑶淡淡看了一眼,声音清朗地说道。
王谢家的方才还一肚子委屈,现在喜从天降,顿时眼圈都红了,激动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刚爬起来又要跪下,滑稽的样子让穆清瑶噗呲一笑,摆摆手:“做好自个的差事就行,本世子妃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平素老实厚道,虽然有些小贪,但行事还算稳妥,下去吧。”
王谢家的一时间成了大家眼里的红人,余下没被点名的也明白了,做过什么,藏着掖着也没用,世子妃心里都有本帐呢,象赵管事,他根本就不是贪没,而是平庸无能,品性败坏,根本就不是做事的人,他被赶走,很多人感觉心中大快,只差没击掌叫好了。
有大鬼的,一个个垂头耷耳,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纠结万分,而有小鬼的则忐忑不安。
“世子妃,昆嫂求见。”外头丫环禀道。
穆清瑶让她进来,昆嫂却让自家两个儿子抬着个大木箱子进来了,箱子一放,全家人都跪下:
“王妃,世子妃,奴婢错了,这些是奴婢这些年贪没的银子,虽不足数,但愿能赎奴婢的罪过,请主子点收。”
穆清瑶唇角就有了笑意,不错,知道抓住机会,她是故意如此的,就想给昆嫂一个机会,看她醒不醒事,如果她足够清醒,上缴一部分贪银,那还可以在王府继续干下去,如若不然,以后可以侥幸过关,那就没救了,自己强压之下,顶多就好个一阵子,以后那只拿惯了的手,还会继续伸出来。
王妃愕然地看着一大箱子雪花白银,昆嫂还只是个厨房管事,这些年就贪了这么多……
难得的是,阿瑶只是几句话,竟然就让她这个惯贪肯主动上缴脏银。
一时间,对穆清瑶是既佩服又喜欢,心中更是欢喜得不行,有了这么能干的儿媳妇,她还愁什么,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养老,等着孙子出世,含贻弄孙好了。
昆嫂这一行动,立即点醒了还在纠结之人,赵管事和容九的下场都是前车之鉴,没有人能逃过世子妃的眼睛,一时有毛病的,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穆清瑶满意地说道:“一个一个来,都说说自个有什么问题。”
一上午过后,穆清瑶轻轻松松打发了所有的管事,一个个治得服服贴贴,不服贴的,就如赵管事一样,打将出去,整个王府顿时清明了不少。
午间用膳时,王妃看着穆清瑶一个劲的笑不停,夜笑离实在看不下去了:“娘,您这样盯着,阿瑶怎么吃饭啊?”
王妃:“哦。”
拿筷子扒拉几下自个碗里的饭粒,忍不住又夹了一大块鸡脯肉放在穆清瑶碗里:“吃,多吃,阿瑶啊,你太瘦了。”
穆清瑶碗里的菜早堆成了尖山,快放不下了,她抬起脸,甜甜一笑:“谢谢娘。”
王妃更高兴了,又要夹菜,夜笑离无奈道:“娘,儿子碗里空空的。”
“自个夹,没长大么?这也跟阿瑶抢。”王妃白他一眼,笑眯眯地又要往穆清瑶碗里夹。
看着自家相公一府吃憋的脸,穆清瑶笑着将碗里的夹了一块过去,夜笑离这才有了笑,一家人吃得和和乐乐的,不多时,冷枫来了,脸上带着笑,
“姑妈心情很好啊,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
王妃高兴地招呼他:“枫儿你来啦,可曾用膳?”
冷枫已经拉开一旁的空位子坐下:“还好赶得及,姑娘,侄儿快饿死了。”
王妃忙招呼冰儿拿碗筷,盛饭。
夜笑离眼中滑过一丝不豫,不动声色的继续吃着自己的饭,穆清瑶也眼皮都没抬。
午膳过后,冷枫喝着茶,“弟媳啊,真是对不住,最近不能再替红丰祥染布了。”
果然来了么?
穆清瑶抬头:“为何?”
“以前接了裕王府一个大单,因着弟媳你的货要得急,就压下了,如今裕王府来催,我也不好办啊,生意人要讲信誉嘛。”冷枫一脸为难道。
“这样啊,行啊,能不能把裕王府的合约给我瞧瞧?”穆清瑶一点也不相信冷枫的话。
冷枫却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一张合约来,递给穆清瑶。
穆清瑶也不看,扔给夜笑离。
夜笑离也不看,直接收进袖袋里。
冷枫愕然地看着这到小夫妻,“阿离你这是什么意思?”
“表哥不是说要先完成裕王府的单子,不然,没法子跟王叔交待么?我去找王叔好了。”夜笑离漫不经心道。
冷枫怔了怔,继续喝茶:“行,有阿离亲自出马,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也不用操那心,若是裕王府能宽延时间,我自是先替弟媳把货染好。”
用过茶,门房来报,说是赵管事在外头寻死觅活,要死在王府面前,惹来好多人围观。
“阿离啊,表哥我自小父母又亡,外家就只剩下这一个表亲,王府也不差他这一口饭吃,能不能……”冷枫就一脸悲凄道。
王妃一听这话,眼圈就红了,看了穆清瑶一眼:“枫儿啊,这事不能怪阿瑶,是你家那表兄也太不争气了些,做事一点也不靠谱。阿瑶这是要替姑妈我整顿家风呢。”
“姑妈,弟媳才过门几天啊?就开始整顿王府,整治家风,闹得翻天履地,沸沸扬扬的,知道的,只说姑妈你无能,管不好王府,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妈你就是那样的人,才让下面的人胡作非为呢。”
这话可不是一般的重,夜笑离立即就变了脸,刚要动,王妃却按住了他的手,眼圈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