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霞的举动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杏娘在心里叹了口气,突然有些头痛起来。她这个四姐姐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傻的,怎么教出的丫鬟这般没有眼见力,连指桑骂槐都听不出来,难为她还想趁机敲打敲打这个桃根,现在看来,就是在白搭力气。
秋鸿把倒好的水晾到能入嘴,杯子才被送到杏娘手上,赶巧在这时,青菱端着燕窝回来了:“六小姐,燕窝好了。”
秋鸿上前,欢喜地接过红漆托盘,放到桌上,将那装了燕窝的白瓷青花罐子并一只小碗依次挪了出来,碗里头搁着一把精致的小勺子。待到东西都放好,她才不疾不徐地掀开了盖子,一时间,满室飘香。
秋鸿用小勺子从罐子里舀了几勺到碗里,桃根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眼睛忒利,火急火燎地嚷起来:“六小姐,就是这个血丝燕窝,我家四小姐吃着好,旁的都入不了眼了……”
秋鸿还没动几个来回,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手一抖,差点把燕窝洒到桌子上。
青菱更是莫名其妙,她端着托盘走了一路,一头扎进烧了炭的屋子里,热气还没把身上吹了一路风带来的寒意赶走,就听到四小姐又惦记上六小姐的燕窝了。怒极攻心,气得连招呼桃根一声也不乐意了,只当没见着这个人。
桃根却不以为杵,乐呵呵地瞄准了杏娘。
杏娘嘴角一抽,差点把入口的茶水喷出来,用帕子掩住大半张脸,咳了几下,转头对青菱道:“四姐姐要问我借前儿祖母给的百年老参和血丝燕窝。”
槿霞在边上拼命朝青菱使眼色,连往日里老实的秋鸿也为难地看着她,青菱本就恼,见到这般,干脆嘴一抿,直接回道:“真是对不住四小姐,老参找不着了,燕窝吃完了。”
呃……
杏娘摸了摸鼻子,自己原来太小瞧青菱了,行家出手,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桃根差点闪了舌头:“找不着了?好好的东西怎么会找不着了?”她眼珠子锁了青菱不肯放,青菱目不斜视,同她眼观眼,鼻观鼻,一脸正经,不似作伪,她迟疑地试探道:“青菱,你莫不是在寻我开心吧?”
青菱反问:“我没事做什么要寻你开心?不信,你就把我们院子搜一遍就是了。”
她吃定桃根没这个胆,更没这个本事,果然,桃根下句话就开始打听燕窝:“血丝燕窝呢?六小姐这不是吃着吗?你怎的告诉我,吃完了?老太太赏了这么多,六小姐一张嘴,哪会吃这么快……”她越说越气:“青菱,你也太小气了。四小姐既然是吩咐我来借,又不是不还,用得着这么巴着不放吗?”
“六小姐吃的这是最后一包里头剩的。老太太赏的是多,若单是我们六小姐一个人用,自然是够的,可惜东西到了我们手里,供的却不只一张嘴……”青菱不为所动,一副兵来将敌水来土堰的样儿,“至于你说的四小姐‘借’东西,你来了这么多次,我们哪次说你不还了?你何必嚷这么大声!”
四小姐问六小姐借东西,从来都是有借无还。
以前在老太太那时,大家都喜欢捡着逗趣和乐的事往老太太耳朵里送,直到青菱同槿霞调到了二房,才了解这四小姐为人有多荒唐。
这十多天,老太太明面上赏给二房六小姐的吃食补品,倒有一半被四小姐找理由“借”了去,进了她的肚子。想想就气人。
桃根自然晓得自家小姐的品性,这些日子,不算桃叶,单是她,就往二房这边跑了不下三趟,是以当青菱说到最后一句“你何必嚷这么大声”时,她胆子不够肥,心里一打突,愈听愈觉得对方是在说她此地无银三百两,被戳中了心事,心虚得紧,又不想当着二房众人的面落了脸子,只嘴硬道:“我什么时候大声嚷嚷了,你别血口喷人!”
青菱冷笑,不搭理她。
杏娘看出了桃根眉眼间的躲闪,知道目的已经达到,少不得要出来圆场,准确地说,是和稀泥:“行了行了,青菱,把实话告诉桃根就好,四姐姐也不是那起子不讲理的人。还有桃根……若是不嫌弃,你就把这些炖好的燕窝带回去吧,左右不过是些死物,四姐姐喜欢,我不吃也无妨。”
桃根脑子这会儿才算是灵光起来了,她再纠缠下去,就是四小姐不讲理了……今天这个情况,二房的丫鬟连成一气,她一个人怎么都讨不到便宜。再看看那罐子燕窝,六小姐还没吃的,四小姐问起来,也总比空手而归好。
桃根朝摆着燕窝的桌子跨了一大步,蹭到了秋鸿旁边,嘴上却谦让着:“这怎么使得,六小姐还没吃呢……”
在场的人谁都能听出杏娘说的是客气话,所以,对桃根这般不客气的举动,报以十二万分的错愕以及无语,包括青菱在内的一干丫鬟,个个瞠目结舌。
杏娘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为了一罐燕窝,生气倒也不见得,不过,一大早起来,就碰上这么个极品,也够她憋闷的了。
她挥了挥手,直接下了逐客令:“青菱,我头晕,想躺一会儿。”
不待青菱接话,桃根就积极地说道:“那奴婢不打搅六小姐休息了,四小姐那头还等着呢。”
说完,把燕窝罐子往填漆托盘里一放,揣着风风火火出了门。
隔了好久,秋鸿才吱吱呜呜,道:“六小姐……奴婢给你盛了一碗燕窝……”
杏娘瞅了一眼桌子上那只可怜巴巴的小碗,胃里涌上一股腻得慌的感觉,随即回绝道:“不吃了,吃不下。你要是觉得好,自个儿吃了吧。也就一碗东西,不必分了。”
秋鸿应了,自捧着碗去了隔壁小间。
这时,玉珠冷不丁插上来一句:“六小姐,四小姐待会儿会不会过来……”
杏娘迟疑了片刻,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不会的,那是四姐姐,又不是三姐姐。”
俞定琴和俞定书最根本的不同在于,一个喜欢当面对付人,一个喜欢在背后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阴人一把。没有更讨厌哪个的问题,因为两个人她都喜欢不起来。
玉珠惨白的脸有了血色。
杏娘却摇了摇头,俞定书是不会光明正大到她门上来闹的,不过,这事情,铁定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