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甘斐自己也会忍不住掐死他的。
时寔语声一停,很乖觉的住了嘴,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罢。
这边厢,德馨道人却已经对着房梁之上微一稽:“这位梁上的道兄,何妨下来一叙?听闻足下出身阒水,现下弃暗投明,贫道正有事请教。”
呼的一声,无鳞瘦长的身形落了地,眼神带着警慎和些微的畏惧看着眼前气度谦冲的道人,其实他的惴惴之情依旧,盘在梁上就是为了躲避那许多天师教道人炯炯射来的目光。不过,这位道人的目光却柔和清澈得紧,无鳞不敢怠慢,勉强笑了笑:“除了问我阒水本境的所在,其他我知无不言。”
无鳞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一个由于一时之愤而背离阒水的妖怪,知晓太多妖魔地界的隐秘,而这些却都是伏魔道中人亟待知晓的事情。除了由于密咒裂体而不能说出通往阒水妖境的咒语和术法,其他的,自己倒是尽可娓娓道来。只不过,他又能说些什么呢?一个在阒水位卑言轻的小妖,上层的关要向来不得与闻,恐怕只能说些小妖怪之间的琐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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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道人没有从无鳞的口中知晓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但这不妨碍他把无鳞作为龙虎山上清宫的上宾相待,规格和乾家的几位弟子一模一样,还带着仲林波一起,居憩在上清宫中铺设清雅的厢房,一日三餐,悉心照料,更妙的是,还有酒。天师教不禁荤腥,酒饭倒是适口得很。
甘斐却没有太多的兴致去享用上清宫精美的馐馔,回想这一月间的点点滴滴,时日并不长,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屏涛城的死里逃生,血苍穹的奋命搏杀,只会掉文弄墨的阳翟时寔意外的和伏魔道有了交集,而那位朝廷的司稽司马,清古先生仲林波,这一生也将由于这短短时日间的奇幻经历从此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甘斐也知道,为什么仲林波一直留在这里,而没有回东阳郡向那位郡守大人复命。除了对这伏魔名门的好奇,更重要的,就是他承自己的救命之恩,铁了心要等自己真正康复了才会离开,这是豪侠好汉的脾性,换作是甘斐,他也一定会这么做。就像甘斐已经有了决定,那德馨道人,还有这整个天师教,都对自己有再造之恩,往后无论天师教有什么变故犯难处,自己都将义不容辞。
颜皓子在当天晚上就带着时寔飞走了,料想几日之间就能把这个庸俗不堪的书生变成一个身具灵力的同道之辈,假如这些通灵者与原先提起交集的那股子灵力一脉相承,不知道时寔会不会成为一个浑身散着淫亵气味的家伙?一想到这里,甘斐就忍不住有点好笑。
德馨道人运用控龙**的仪式,在每日的固定时辰施展,地点还是在那北斗天幕的七星坛上。随着日复一日的被控龙**消解妖气,甘斐越来越觉得自己精神委顿起来,总是蔫蔫的犯困。也不知是上清宫温暖的气温所致,还是因为连日来伤体未复,气力不足。
这已是第十天上了,当斗室中光线复亮,烟雾香尘袅袅浮散之时,最后几束金色光流裹着绝浪老怪残留的墨绿色妖力,没入龙虎雕像之内,德馨道人长舒一声:“成了。”虽然还是大汗淋漓的模样,神态间却颇有喜气,便是说话时也显得精神健旺,“总算十日之期已满,贫道幸不负托,甘师兄体内妖力尽解,再无性命之忧了。”
甘斐又惊又喜,顾不上自察己身,而是对德馨道人摊手屈身,以额触地,这是乾家拜谢的最郑重的礼节:“道长恩同再造,甘斐铭感于衷。”
“呵呵,只是玄功修为尽附而去,还需再行修炼,总是留下了有为之身。来,甘师兄,你我回去先用饭,贫道这里还有些调息法门,或可一助。”德馨道人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手一挥,斗室的房门自行打开。
甘斐没有听明白德馨道人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太在意,笑呵呵起身跟上,在这时候,才悄悄的提聚灵气,看看是否运使通畅如常。
一动念之下,丹田中空空如也,往日里随念而起的浑厚玄力竟是荡然无存。甘斐一怔,只道是自己久未运力,术法生涩之故,当下连连催谷功力,却全无效应,这下子,甘斐顿时冷汗涔涔。
“甘师兄,怎么了?”德馨道人转头看到甘斐焦急的模样。
“道……道长,莫不是控龙**有什么遗症?这一治好的时候不能运用玄灵之力?我遍运玄功,却呼之不出……”甘斐心里还存着侥幸,眼巴巴的看着德馨道人。
德馨道人惊愕的止住脚步,看了甘斐半晌,涩声说道:“甘师兄事先竟不知晓?”
“知晓什么?”
“两股妖力已将甘师兄本身玄力尽挟其中,彼此纠缠,再难分开。是故化解之道唯有将妖力与甘师兄玄力尽数吸蚀而出,虽是妖力得消,甘师兄的玄力却也一体消弭,再不复存了。不仅是玄力,便是甘师兄本身习武的真力也一并而散。这……这其间道理,我道乾师兄已对甘师兄言明,是故那日初会之时,贫道亦有所叹,怎么?甘师兄竟全然不知么?”
一瞬间,宛如五雷轰顶,耳旁嗡嗡作响,甘斐浑身震了震,僵在原地。
在步入上清宫前,德馨道人的那句话又在耳旁萦绕:“……如此雄奇之士,却遭此横劫,委实可慨可叹,不过总是留下有为之身,也是不幸中之大幸了。”什么可慨可叹,什么不幸大幸,现在甘斐全都明白了。
一个自小修习伏魔之术的斩魔士,现在却成了全无灵力,甚至连舞刀弄棒的真气体力也没有的肉身凡胎,难怪自己这些日子时常困顿无力,竟是这个缘故?
我……我成了废人?甘斐颓然一软,瘫坐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