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黎民百姓来说,胡人岂非同样扮演着妖魔的角色,令整个华夏有着倾覆之危?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他便立刻抛开了这个只以中原九州为中心的主观意念,与薛漾、晓佩在拂芥山外那小客栈中的深切交谈犹然声声在耳,胡人也一样是人,他们对华夏的杀戮祸乱固然暴虐无道,然而那是当政当权者的残民以逞,胡人的普通百姓又有何辜?面对战乱,面对妖魔,他们和汉人的百姓一样,颠沛流离,苟延残喘,曝骨荒野却又求生无门。说到底,胡狄之患也好,中原逐鹿也罢,令黎民百姓受苦的永远是贪得无厌的人心作祟,而不可牵强的只以人种族类而分。现在,只有那些食人肉、啮人骨,以人为粮的妖魔鬼怪才是真正需要铲除的祸害,一旦让这些妖魔得了天下,那才是国无噍类的荒凄惨景。
灵风可想不到前番这些话引起了池棠这许多思考,还在按照她的思路继续述说着:“也就是张骞出使西域之后,西域荒漠之境自现异状,也不知是哪里得道的阴灵,聚沙为城,破地为壑,自号裂渊国,其国之主亦自封为裂渊王,引天下不泯人魂,纳入国中,却是宣称不涉妖界,不伤人间,只为阴灵安息之所。正因此国皆是阴魂所聚,其国疆土亦随太阳金乌之光,日落而现,日升而隐,我们便称此国为裂渊鬼国。千里生觉得此国来历蹊跷,国中又是知晓法术的阴灵鬼魂操持,深恐是伏魔道针对虻山的计谋,在裂渊鬼国方一立国之际,便自行领虻山三千妖众前往征剿。”
“三千妖众?我听说虻山不是八万之众么?”池棠奇道。
“我先前不是说了吗?我师大力将军对虻山妖灵约束甚紧,又是虻山守护神之尊,在吾王未醒之前,他便是虻山实际的掌控者。他与千里生一向政见相左,对此时出兵也大不赞成,所以千里生没有办法,只能聚集了抚意居的所部妖众,差强三千之数,不过由于其中亦有虻山四灵这样的高手,实力也颇为可观了。此战我也没有亲历,只是听将岸他们说,那裂渊鬼国实力雄厚,接仗之下浑不落下风,并且还有留手之力,只维持得与虻山三千众的不胜不败之局,但真正内里详情,我却不甚了了了,总之后来千里生带着三千妖众悻悻而回,不仅承认了裂渊鬼国,还遣使通好,五百年来倒一向是相安无事。”
池棠点点头:“还有这些曲折,他日有机会,倒要问问将岸兄。”
“真蠢。”灵风轻轻说了一句,池棠愕然,抬眼看去时,现灵风话是这么说,嘴角却微含笑意,这样的娇俏表情更是从未在一向冷若冰霜的灵风面上看到过,不禁愣怔半晌。
虽没有正眼瞧向池棠,但他欣赏的目光终归是能感觉得到的,灵风心里似乎隐隐有些欢喜,脸上也觉得有些烧,好在她立刻又装出冷冷的神情来,及时掩住了内心的炽热,口中道:“你问将岸师兄有什么用?他也是师父的徒弟,怎么可能亲历与裂渊鬼国的战事?多半也是听虻山四灵胡诌的。”
两人的交谈吸引了一直在顾看离宫景致的嘤鸣,此刻笑嘻嘻凑过来,对池棠扮了个鬼脸,刚想说话就听到灵风谈及了裂渊鬼国,顿时一怔:“你们在说裂渊鬼国?我听公子说起过呢。”
对啊,池棠精神一振,他忽然想起来了,公孙复鞅前往紫菡院求亲时所携四宝中不就有个什么物事的,便是从那裂渊鬼国获得的么?池棠记不起来那物事的名称了,但那恍如烟霞的瑰美之状却还有印象。而且在后来与定通大师的交谈中,公孙复鞅似乎也提到了在裂渊鬼国获得此宝的经历,池棠仔细回想,总觉得那时公孙复鞅是说起过鬼国的什么人来着的,可究竟是谁人,却又着实想不起来了。
就在此时,殿前胡二公子的宣讲已然告一段落,全场欢呼声中,众人各运云霞之气,就待飞身而起。
“要走了呢。”嘤鸣听的明白,出声提醒池棠。
离宫前的祝捷仪式只是前奏,毕竟还有大队的七星盟人还在呼风峡的江面上等候着回音,真正的庆功大会自然要大家聚齐了共同举行。这也是胡二公子的主意,虽然此战对阒水妖魔的杀伤并不大,但占地破境的意义却是非凡,必然是要在天下大大的宣扬一番,以壮七星盟声气的,令妖魔闻之胆丧,令世人闻之鼓舞。对于此,俞师桓当然赞成,要通过这一大张旗鼓的庆祝举动,把七星盟向阒水起进攻的消息传播开去,早晚落入虻山妖魔的耳里,那么佯攻阒水,实取虻山的声东击西之策便有了成效,也符合盟主许大先生的本意。
池棠还在转念,既然那锦屏公子公孙复鞅也知道些裂渊鬼国的事体,不如自己回到乾家之后,再当面请教一番。
眼看着大伙儿都飞身凌空而出,这此谈话自然也到了尾声,池棠认真的看了灵风一眼,微笑颌:“多谢姑娘赐告。”虽然只是交谈的公事,可这一番下来却似乎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灵风也没在坚持用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神情,而是故意转头望向别处,口中淡淡一声:“不谢。”
“好啦,我们也该走了。灵风姐姐,你比我飞的好,鸦圣就劳烦你带啦,我头前引路,嘻嘻。”嘤鸣似乎看出些什么来,对池棠眨眨眼,身形一转,早化成一道光焰,随着众人向离宫虚界外飞去,只拉下了池棠和灵风两个。
池棠可算是进入这虚界中唯一一个不会飞行的,自然是要人协助,只是想不到最后会是这个情形,遽然心跳间,灵风看似随意的一提他背后衣襟,就像前番助他江上大战阒水妖军之时一般,轻巧巧飞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