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虻山陷地的真实身份恐怕就很难隐藏了。
宴席上的气氛热烈,大司马的巡酒还没结束,也许是为了语出惊人之效。大司马只是往他们墨家剑士所在略一示意,也没有过来敬酒,身边颜蚝、郭昕一众心中没事,又感为大司马立了大功。自是放怀吃喝,只有夏侯通几杯水酒下肚,牵动了忐忑心怀,面色竟也少见的红了起来,双眼谨慎的环视殿上。忽的与那谢玄的目光相触,只觉得对方的双眸湛然若神,心下一跳,忙垂下眼来。
此时,侍役正往案席上传菜置肴,好大一盘浇着酱酢的蒸鱼刚刚在夏侯通面前放下,那侍役却伸出手来,在心神不宁的夏侯通手上轻轻一触。
这一触如遭电噬,一股玄灵气流直透脉门,夏侯通浑身一震。霍然抬眼,便见那案前侍役目中闪过一丝熟稔的淡金光色,表情似笑非笑。
“你……先生你……怎么来了?”夏侯通认出此人是谁了,急忙举箸,胡乱吃了几口肴,掩饰内心的震惊,却用传音之法将问话送入了对方的意念之中。
仆役垂退下,就像其他仆役的动作一样,恭顺而谦卑,然而灰蓬客带着笑意的声音却浮现在夏侯通的脑海:
“我只是来近距离看看。跟我一样想当皇帝的人罢了。”
“是那位桓大司马吗?……一介凡夫,又岂能……岂能与先生相比?”
“不必夸我,至少现在看起来,他比我更可能当上皇帝。”灰蓬客的声音渐渐远去。就在夏侯通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却又响起了灰蓬客忽远忽近,不可捉摸的传音:“你不必紧张,在这个宴席上,除了我的人,没有人会认出你来。拿出你的气概,准备接受大司马对你的褒扬,这是你进入他们朝廷官署很重要的一步。”
“是……”夏侯通得灰蓬客提点,顿时精神一振,调整心绪,很快便显得容光焕,当他再次与谢玄注视的目光相对时,就已然很从容的笑着点了点头,谢玄点头相应,遥遥举杯,以为回礼。
……
“闻听桓公一战而下洛阳,阵斩东胡逆王慕容忠;又黄墟设谋,大败东胡援军,诛杀燕国凶王慕容厉,当真战功赫赫矣。”
说话的是琅琊王家的公子王劭,素来为桓大司马器重,也是琅琊王氏中为数不多的与桓大司马亲厚的后辈子侄。这番话都是彰表大司马功绩,算是对大司马敬酒的还祝恭应之词,至于其后何以巨野大败,黄河遇阻,大军班师而还,王劭素性淳厚,自然不会在这个场合不合时宜的问出。
桓大司马等了许久,正苦无话题相引,王劭这一祝却是正合心意,当下施施然站起,说话的语调刻意的带了些亢奋的修饰:“大奴所言大是哉!吾兵锋所向,胡虏济北王授,下邳王伏诛,王师所到之处,盖当者披靡,摧枯拉朽之势矣。”
大奴是王劭的小字,桓大司马这般称呼自是显得更为亲和,然而这般大异于常的自彰之词仍然把王劭在内的众多世家子弟愣怔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儿,王劭才反应过来。
“此皆天子浩德,桓公神威也。”王劭一躬到底,一众世家公子纷纷附和。
只有谢玄收回眼神,随着众人恭维了几句,心下却大不以为然,桓大司马一向内敛沉肃,似这般张扬之语便是有矫饰之嫌,只怕这嘴上的赫赫战功下,定是另含别情的了,想到一路溃兵残卒多有所见,不禁慨然有感。
“更有一桩惊世奇功,怕是诸位贤侄还不曾得知,便是沿途大晋子民也少有得闻,本待吾回朝面见天子时再行提起,不过近日皓月当空,中秋佳节,便说将出来,也让诸贤侄一并欢喜。”
桓大司马高亢的语气总有些夸张之意,但从话语间透露出的意思来看,似乎还有惊人消息,谢玄不禁又有些好奇起来,当下情势,还有怎样的奇功能胜过连杀两位燕国王爷的?
王劭顺水推舟的长揖:“阿也,又是何等喜事?尚请桓公赐告。”
桓大司马玄色袍袖如雄鹰展翅,向两侧张开,身形越显得伟岸:“王师驻于黄河南岸,虽为水势所阻,吾却早使一支奇兵,潜入燕都邺城,趁鲜卑胡虏全力防范渡口之际,刺杀燕国摄政太原王,当朝太宰慕容恪!如今燕国已是举国大乱,惶惶不可终日,来日遣一上将,领兵五万,必是一战可下之局矣,似此,大军今番班师而回,又岂足道哉?”
桓大司马的话不啻平地惊雷,在座虽多膏粱纨绔,但谁不知道鲜卑燕国慕容恪之鼎鼎大名?想那燕国年幼新君慕容暐登基,却是将举国之事尽托付于太宰慕容恪与太傅慕容评二人,按说燕国两大才,却是慕容恪与慕容垂,只是慕容垂素为可足浑太后与太傅慕容评所排挤疏远,而身为顾命重臣之一的慕容评却又心胸狭窄,才资平庸,因此整个慕容燕国的社稷重任便只在慕容恪一人之身,其人既有征战勇略,又有治政雄才,更是忠心耿耿,全无结党营私之心,可谓大燕国的擎天一柱,倘若慕容恪当真身死,那么桓大司马之语倒绝非夸张,燕国之灭亡实是指日可待。
可这般令人震惊的消息何以今晚才从桓大司马口中得知?众王孙公子按照礼节纷纷离座向桓大司马拜倒以贺:“燕逆为桓公所诛,大晋幸甚,吾辈幸甚。”只是喊声稀稀疏疏,情绪也并不如何昂扬,显见得都存了将信将疑之心。
桓大司马并不以众公子的情绪为忤,气吞万里的一扫手,声音洪朗如天神当前:“此事便由吾新募之墨家义士所为。”向末席夏侯通处一示:“夏侯大子先生,此殊勋由你所立,便由你说,那日却是如何刺杀燕逆慕容恪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