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也和留守京师的大哥董璋多有走动,甘斐倒并不陌生。但和小师妹董瑶以及那还算性情廓开的二公子董邵比起来,这位中书侍郎董璋总给甘斐一种皮里阳秋的感觉,因此甘斐对他并没什么亲近之意,相见也只是淡淡的一点头而已。此刻自然更不可能将刚才恩怨休怀之举解释详尽,随口道:“妻儿随行。且饶他一遭罢。”
“是也,王公常是前年成的婚,娶的是会稽曲家的小姐,与小妹的婚约就此作罢。去年又诞下一子,爱逾性命。”
甘斐这才省起,王纮可是与九师妹董瑶有婚约的,幸好九师妹跟了火鸦乾君池师兄,岂不是强胜那膏粱子弟百倍?这人世间门第相配,自然也比不过那脱尘离俗的神仙眷侣,料来董家也是乐见其成的。
董璋没有在意甘斐。还在自顾自的道:“只可惜,太保王衮与反贼同谋,往来书信已尽为大司马知悉,现在想逃离建康城,已是迟了。”
甘斐从沉思中打了个激灵,愕然一怔:“什么?”
“谋乱作逆,祸延九族。北陵兵马已经围住太保大人府邸,至于王公常这一行嘛,甘壮士虽然不咎其过,他们却也难逃这法网恢恢。”
北陵兵马说的便是桓大司马留在建康城北面的桓冲赤甲武卒所部。甘斐刚听明白董璋话中含义,便听到远处传出一记响亮的哨声,霎时间,箭簇破空之音大作。朦胧灯影中的车驾行从一片人喊马嘶。
“顾念与公常相交之情,赐其死,也免得牢狱之苦,零丁受罪。”董璋的语调冷静得没有任何波动,竟还向远方的车驾长揖一躬。
想起第一次见董璋时,他在王纮身边那着力巴结讨好的模样。现在的董璋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甘斐厌恶的瞥了董璋一眼,再不愿见远处的惨景,默然转身离去。
……
吕通双目圆睁,插满箭枝的胸膛上早没了呼吸,身边躺着同为北海十八郎的同侪们的尸体,牛车歪在一旁,王纮露出了半边身子,还维持着想要呼喊的姿势,血水从舆厢内汨汨滴淌,在车下汇成了鲜红的一滩。
※※※
娟儿应声打开了祀陵尉的大门,看到甘斐沉着脸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关切的问道:“甘大哥,怎么了?”
甘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本已见惯了人间的丑恶,无非是对那婴儿的死还有些戚戚之意罢了。
没得到甘斐的回答,娟儿也没在追问,只是一边阖门一边道:“滕都尉和大师正要寻甘大哥呢,好像是敌人动了。”
呼的风声一响,娟儿刚关上门转过头,便不见了甘斐的身影。
……
“果然动了?几时?何处?”甘斐人还没到,声音便已传了进来,正堂上围成一圈的众人抬起头来,便见甘斐风风火火的狂奔而至。
“就在傍晚时分,邝掌门传来讯号,说是庐陵地界阴风大盛,他领着伏魔道好手暗伏于彼,只作观望,暂不动手,以免打草惊蛇。”滕祥只看了甘斐一眼,就又垂下目光,盯在桌案上的写放地图上,写放地图上用泥沙堆砌出江南一带的地形风貌,煞是精巧。
甘斐几步赶上前,滕祥自然而然的便伸指示意:“你看,这显然是呼应韶岭殷家起事的动作,必是要沿长江水路,直抵建康城下。武陵王和庾家的部曲私兵则从南方呼应,隐有包夹京师之势。”
“南方不是大司马重兵所在,可见必然是殷家这一路和大司马交锋,大司马雄军十万,殷家要与其颉颃,正是要用上那些妖魔之力。”甘斐向一边的定通大师和几个尉卫点点头,立刻开始了敌情分析。
“其实建康城中也开始行动了,王家、曹家、陈家都被与武陵王同谋的罪名诛了九族。”时寔忽然道。
“我来时看到了。”甘斐轻叹,又把视线转向董邵:“你那位大哥动的手,把那个北海王氏的三公子一家尽戮于街头。”
董邵留着的小胡子明显要更考究,形貌也远比他哥哥英俊,此际面无表情的耸耸肩:“是我那嫂嫂送的信儿,她不是颍川庾家的人么?虽说是远房旁支,这一次却也大义灭亲,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京城里这几家给抖落出来了,所以我大哥也自告奋勇请令剿除,这样一来,他们一家的嫌疑也就都洗脱了,还能当个有功之臣。”
事情当然不会是这么简单,京师里各大门阀士族的关系错综复杂,本就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甘斐也没兴趣多问,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敌情之上。
时寔还在介绍:“据传报,氐秦国已经在边境挑起战端,而中原各地多有绿林草莽响应反军,算下来,已有数万之众,看情形是要和大司马的大军大干一场了,就算没有那些妖魔鬼怪助力,反军的实力已经不可小觑。”
“用南方的武陵王势力把拱卫京畿的北陵军调开,氐秦军和各地绿林挡住大司马本部大军,更令大司马尾难顾,分身无暇。殷家的用意很清楚,是要直取建康,裹挟天子。”滕祥思忖之下,已经看穿了军情的实质所在。
“人间怎么打,我们插不进手,我只关心占据了血泉的家伙什么时候出现。”甘斐指着写放地图上象征庐陵的地界:“是不是殷家的族兵经过这里时,他就趁势而出?”
“邝掌门认为,很可能对方会提前动,为殷家开道。”
“那就是说,他们只要出动,就会沿着殷家既定的路线前进喽?”甘斐的手指顺着地图上长长的白色水带蜿蜒而动,抬目询问滕祥。
“这是进入建康的最近的路程,如果是妖魔鬼怪的力量,江水应该不是他们的阻碍。所以,可以确定,他们会沿着水路向建康进。”
“嘭”的一响,是仲林波神色紧张的冲入时撞在门上的声音,滕祥不以为意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出什么事了?如此慌张?”
仲林波焦急的在脸上一抹:“犀照院和庐陵的玄息传讯忽然断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