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县城中,袁绍收到了曹操求援的来书,看罢之后,顾与堂中诸人说道:“孟德复大败於兖,已退回东郡,张孟卓也已回陈留去也。山阳、济阴两郡,孟德旋得旋失,又被荀贞夺去,孟德向我求援,君等以为我该如何答复於他?”
一人起身,义愤填膺似的,愤声说道:“荀贞擅窃兖州,杀戮百姓,纵能逞其一时之凶意,而终究不免败亡之途也。”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乃是郭图。
如前文所述,这个郭图是颍川人,荀贞的老乡,两人当年曾经一起在颍川郡府做过同僚,但两人的关系一直不和,自投到袁绍帐下之后,郭图只要是听到荀贞那边的消息,通常都是一种鄙夷、排斥的态度,其实他的这种态度,既是因为两人之前有旧怨,往深里说,也是因为他对荀贞现在威风凛凛,称雄东南的目前地位,存有羡慕和嫉妒。
其心中的心思且不必探究,只说袁绍听着郭图这话,心中想道:“昔群雄并起,共讨董卓,凡参与者无不是今世之俊彦,国家之重臣也,我那会儿并不甚重荀贞之,却不意倏忽数年,这荀贞竟是不但在徐州站稳脚步,且外侵兖、州,已俨然东南之一小霸也!
“不过,公则此言倒也不错,其虽今小霸东南,而待我北灭公孙瓒,西破黑山军之后,挟冀、幽诸州之势,东向而问之,其能奈何哉?若降我则罢,不失富贵,若不肯降,反手灭之何难!”
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如今在海内的声望那是一时无二,没有任何士族可以比得上的,荀氏虽也名门,但荀氏往年的声誉只是多因荀淑及其诸子,即“荀氏八龙”的德行出众而已,论以家族旧时的“权势”和“贵重”,荀淑最高也仅做过一县之长,其之诸子除荀爽以外,要么不曾出仕,要么也顶多只做过县长、县令、公府掾吏之类的小官,得以官至二千石太守的仅荀淑次子荀绲一人而已,——他曾任过济南相,换言之,也就是说,荀氏连“累世二千石”这个最基础的世家阀族之条件都不能满足,故与“门生故吏遍天下”的袁氏,在“权”与“贵”这方面,简直是天壤之别,根本无法相比,此其袁绍早前不怎么重视荀贞的缘故之一。
再一个缘故,自然便是冀州的地理位置,也要比徐州好太多了。冀州北连幽、并,俯瞰中原,青、兖、徐三州皆处其东,如果比作一个人的话,冀州就是人的躯干,是人的腹心,只要能巩固住在冀州的统治,再拿下幽、并,那么去打豫州也好,去打青、兖、徐也好,好有一比,俱为高屋建瓴,卷席之势。从战略角度讲,冀州如是金银宝贝,徐州就是旮旯边角。
所以,荀贞尽管现在徐州搞的风生水起,有声有色,实际上,袁绍对他并无十分的警惕,——这也是为何他一直没有竭尽全力地帮助曹操的一个缘由,在他看来,只要曹操、张邈能先挡住荀贞就行了,至於将来怎么办?如他所想,若荀贞不降於他,他有“反手灭之”的信心。
郭图说完,又一人起身,进言说道:“明公,在下愚见,对孟德的求援,可暂先不予之。”
袁绍看去,说话之人乃是逢纪。
却袁绍帐下现在的文佐谋臣,大致分为两大派,三小派。
两大派者,以沮授、审配、田丰等为代表的冀州本土士人,和以郭图、辛评、辛毗等为代表的颍川士人;三小派者,颍川士人这一派里头,还有几个是袁绍旧日的朋友,如颍川人淳於琼、南阳人许攸等,淳於琼本为颍川人,南阳接壤颍川,因此他们和郭图等走得就比较近。
这位逢纪,从出身来说,算是袁绍旧友这一小派的,但与淳於琼、许攸不同,他亲近的却非颍川这一大派,而是冀州士人这一大派。却是说了,这是为何?这与颍川士人的传统习惯有关。颍川此地,久受法家影响,民间好讼,好打官司、好起纠纷导致的后果之一就是结党排外,淳於琼、许攸或家在颍川,或家邻颍川,因得以被郭图等容纳,逢纪却籍贯青州,其家远在海滨,因是他不能融入到郭图等的这个小集团中,只能朝冀州士人派这边靠拢。
逢纪既然非是颍川一派,对郭图的“愤慨”,他就无动於衷,因而倒是没有顺着郭图的话,再来抨击荀贞,而只是就事论事,就曹操来书求援此事,向袁绍道出自己的意见。
袁绍听了,呼逢纪的字,说道:“元图,孟德在求援书中,言
辞急迫,他说深忧荀贞之会趁胜西进,取其东郡,却缘何卿言,暂不需予援兵给孟德?”
逢纪答道:“今荀镇东虽然复败孟德,然凭大河之险,南联陈留,兼之背倚我冀,纵然荀镇东犯东郡,料孟德守境应还是可以的,不至於全郡即日沦陷。此其一也。
“豫州孙坚是荀镇东的盟友,而今孙坚身死,其子孙策虽已为荀镇东表为豫州刺史,但孙策年少,无有声望,抚境犹难,况乎外战?这等於说是断了荀镇东最大的外援臂助。此其二也。
“袁公路、吕奉先败退南阳,袁公路非弘雅之士,吕奉先武夫自豪,在下料之,他俩定然难以长久地同居於南阳,为求出路,吕奉先极有可能会再犯豫州,此是豫州并且还存在外患,而豫州一旦有事,徐州不安。此其三也。
“故是,在下愚见,荀镇东现下断然是不会,也不敢兴兵进犯东郡、陈留的,他目前急需做的,必然是首先要把兖、豫两州的内有外患给安抚、解决掉,因此,对孟德此之求援,明公暂可不予理会,可去书孟德,把这番形势分析告诉与他,叫他只管安心守境便可。”
逢纪的这番分析有理有据,袁绍不觉颔首,说道:“卿言有理。”
得了袁绍的赞同,逢纪接着往下说道:“眼下局势,以在下陋见,明公宜仍当是以公孙瓒和黑山贼为要。公孙瓒其人凶悍,诚然明公之大敌也,虽其数败,而实力犹存;黑山贼号称百万,盘踞冀、并间的山谷中,不但阻碍明公取并,且时刻威胁着我冀腹地,……前时不是听闻说公孙瓒与刘虞日渐不和,两人甚至久为见面,又闻说黑山贼粮乏,颇起内斗么?在下愚见,抓住这两个难得的时机,及早地消灭掉黑山贼、公孙瓒,拿下幽、并二州,这才是明公头等要紧的大事!既灭黑山贼、公孙瓒,据冀、幽、并三州,用冀之富,取幽并之马,练三州甲士,然后南顾中原,东瞰徐兖,当其时也,荀贞之何足虑哉!天下之半,已为明公有矣!”
逢纪这话正对了袁绍的心思。
袁绍深以为然,说道:“卿言极是!”顾问郭图,问道,“公则,伯谦可有回信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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