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入眼洁白,已是落了厚厚一层,刺骨的冷风吹来,徐荣打个寒颤,忽生起一计,立刻召请韩当、刘备、关羽、陈午、陈武等来议。
……
徐荣军报中写道:“末将因生一计,说与玄德诸君。”
……
帐中,徐荣与刘备等人说道:“分兵回洛阳此事,我以为,咱们不妨可以采取。”
刘备、韩当、关羽、陈午、陈武不解其意,要知这两天军议,徐荣是最为反对分兵,一力主张集中力量,必要先打败张扬、张郃部的,却缘何突然改变主意?
刘备问道:“徐公此话,定有所出,敢问公何意?”
徐荣说道:“这些天与张扬、张郃部作战,张扬部确是怠战,……”说到这里,笑了一笑,岔开话题,说了句,“要说起来,这可都是程军谋的功劳!”转回正题,接着说道,“他既然怠战,那么如果我军於此际分兵回洛阳,被他知晓后,他肯定会越发的消极怠战。主将不思战,其部将士自然也就会因此而松懈。昨日落雪,正好又咱们与他们休战。我看这雪,一两天是停不了的,也就是说,我军与张扬、张郃部至少要休战好几天!本就懈怠,再休战几日,其兵必然会更加懈怠!我等何不今天就悄然做备,选精勇之士,候雪小,夜半袭之?”
却徐荣此计,是雪夜袭营。
刘备忖思稍顷,说道:“连日谍报皆云,非至张扬部怠战,便是张郃营中,亦时闻歌曲乐音,据说是许子远常饮宴观舞,军营重地,歌舞不断,张郃纵治兵甚严,料其士气今亦不免散漫!是其营兵士应该也是比较懈怠的了!徐公此策大妙!按公此策行之,定可克胜!”
韩当、关羽、陈午、陈武都没有异议。
就按徐荣此策,次日装作分兵回洛阳。
然后,於军中拣选了锐士八百人,由陈午、陈武两人亲自统带,预备雪小后袭击敌营,——为何等到雪小,不等到雪停?雪小,但仍在下,人的心理上就会有种持续感;而若雪停,可能张扬、张郃部将士的戒备就会随之加强。
晚上雪地反射月光,相比平时,对守军而言之,视野是较为良好的,汉尚火德,戎装又皆为红色,雪上一衬,肯定会很招眼,所以徐荣传下军令,又临时赶制了白色的斗篷数百件,给选出来的勇士们分别发下,叫他们在夜袭时穿上,以免还没到敌营前,就被敌营的守卒发现。
万事准备妥当。
第三天,雪势转小。
二更后,陈午、陈武各带四百人,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地,分头奔向张扬、张郃的营垒。张扬部兵多,陈午往袭之,张郃部兵少,陈武往袭之。
张扬、张郃两部虽为一军,两人毕竟是各统一部,一个是河内兵,一个是冀州兵,故此营寨并非一个,而是两个,但彼此相距不远。
这几天,许攸的确是每天都在营里喝酒看舞。
许攸是个聪明人,且是个不愿意做无用功的聪明人,他明知道张扬不愿进战,又自知张郃的兵力不足以制张扬,他就算是强令张扬也没有用,张扬只会阳奉阴违,那他又何必费这些劲?更别提张扬偷摸摸地还送给他了丰厚的金银财货为贿赂,由是索性也就不白费功夫。说白了,这边由着张扬,那边把袁绍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只是没有料到,徐荣会使出雪夜袭营这一计策。
正在暖和的榻上睡觉,陡然被外头的动静惊醒,许攸唤外头的从吏进来。
从吏惊慌奔进,叫道:“徐州兵袭营!”
许攸早年任侠,中平元年时还与冀州刺史王芬等谋划过废灵帝,改立合肥侯为天子的胆大妄为之事,胆气还是颇有的,说道:“慌什么!”
从吏说道:“事急矣!”
许攸下榻,穿好衣服,吩咐说道:“送我去张郃处。”
“许公,不赶紧出营,去张校尉处作甚?”
许攸说道:“你我出营,你能抗万余的徐州兵么?张郃壮猛,可保我安全。”
张郃不仅壮猛,并且巧变,善处营阵,其部将士虽因许攸日日饮宴,听歌观舞,又因徐荣假装分兵,确然士气有些懈怠,可他打下的底子好,营寨筑得好,反应又及时,陈武率兵杀到,尽管身先士卒,却是被止於壁下。
三更攻到四更,还没有能把张郃的营寨攻下。
陈武正在焦急,北边张扬营中的喧闹声骤然变大,两人看去,见张扬营中起火,夜色下,火光熊雄,染红了远近,黑烟滚滚,直冲夜空。
“是陈校尉攻陷张扬营了!”
陈武投到孙策帐下后,深得孙策喜爱,此乃他独自领兵进斗的第一战,哪里肯折戟失利?不甘落后。陈武从庐江来投孙策时带了百余人,其中有数人现在他的身边,他脱掉铠甲,凛冽风雪中,赤膊衔刀,率此数人,一马当先,攀附营墙,又一次地冒着箭矢,猛攻张郃壁垒。
张扬营的被攻陷,直接影响到了张郃部兵士的斗志。
先是一段张郃营的营墙被攻下,继而张郃营辕门南边的西营墙大半失守。
张郃收拢部队,从营墙东撤,聚到营垒的东南一角,继续负隅顽抗,遣派军吏去找张扬,希望张扬能够带部从其本营退出过来,两军合作一部,以作再战。
东边数里外的徐荣营中,鼓角声随风传来。
张郃眺望之,见是徐州兵的主力出营。
去找张扬的军吏回报,张扬营乱作一团,张扬部的河内兵四散窜逃,找不到张扬。张郃知事不可为了,没有办法,只好弃营,护着许攸,且战且退。
……
徐荣军报中写道:“张扬营为陈午陷,其营兵马大乱,张郃军犹略整,又雪积稍厚,不利急追,因被张郃、许攸逃脱,张扬亦未得获。”
名将间总是互相欣赏的,在军报中,徐荣虽未明言赞赏张郃,然“军犹略整”四字,和前头“其营兵马大乱”相较一比,已足可见徐荣对张郃的欣赏。
……
张扬部大败,伤亡惨重,张郃部兵马本少,现下没了张扬部这支主力,显是更无能再攻成皋了,总算找到了张扬以后,张扬、许攸、张郃就率残兵,北渡黄河,回河内去了。
徐荣部的兵马而今得到了扩充,有力量占据更多的军事要地了,徐荣就派了一部兵马前至荥阳,驻扎下来,算是把洛阳东线的防御又往前推进了一步,并按荀贞此前的军令,留陈午镇守成皋,自与刘备、韩当、关羽、陈武等率余下主力亦还洛阳。
却许攸、张扬、张郃兵败渡河,撤回河内后,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件事徐荣不知,因此没在军报中向荀贞禀报。
许攸奉命监张扬、张郃军攻洛阳,离开邺县前,袁绍给他下了一道命令,叫他打完这场仗,回邺县时,把身在河内的张邈、张超兄弟带到邺县来。
便遵照袁绍此令,撤回到河内的当天,许攸派人请来了张邈、张超,把袁绍此意告诉了他俩。
张邈闻言,顿即失色。
张超亦是为之色变。
张邈到底是有身份的,失色归失色,没有说话。
张超虽然也做过二千石的太守,可谁叫他名望不及张邈,是张邈的弟弟?张邈不说话,这个时候,就只能由他来说话。他惶恐问道:“许公,袁公为何召我兄弟去邺?”
许攸笑似不笑,说道:“足下有什么疑虑么?”
堂上没有其它人,张超干脆挑明,问许攸,说道:“可是袁公欲杀我兄弟乎?”
张邈、袁绍早先的关系还不错,却在讨董时,两人出现了矛盾,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当时,袁绍屯军在河内,是联军的盟主,张邈和大部分的诸侯屯军在他治下的酸枣,俨然是个副盟主,威望不弱於袁绍,两人由而生隙,张邈曾经当面指责过袁绍,对袁绍的威望造成了打击。
袁绍因此衔恨不已。后来,袁绍为此还暗中叫曹操杀掉张邈。只是曹操没干这事。曹操又不是傻子,袁绍分明是想把他当刀使,曹操如果听了他这话,不但可为袁绍除了张邈这个眼中钉,曹操会失去一个助力,曹操自己的名声也会变得非常的坏,袁绍此计可谓一举三得。
曹操没杀张邈,反将此事告诉了张邈。
从那个时候起,张邈对袁绍就深怀戒心。却於此际,闻得袁绍要许攸把他兄弟带到邺县,於情於理,张邈、张超害怕,会不会是袁绍想要杀他俩,张超有此一问,似乎都是不为错的。
但实际上,他俩猜错了。
许攸笑与张超说道:“孟高,你糊涂!”
张超说道:“仆哪里糊涂?”
许攸说道:“张公德望重於天下,君亦海内之名士也,袁公素礼贤下士,又与张公昔年旧好,今请张公与君兄弟入邺,是为了一叙别情,却怎会杀张公与君?”
张超不信,说道:“许公,公此话可真?”
许攸这话不是假话,袁绍还真不是为了杀张邈。
许攸见张邈、张超这般迟钝,颇起轻视之意,然张邈有长者之称,海内重之,旧年许攸与张邈俱皆任侠,二人也是旧交,面子上的尊重还是要给的,便没流露出来,为安他俩的心,遂直言相告,说道:“张公今虽为荀贞之所迫,离了陈留,然公治陈留时,礼重士大夫,甚得郡中士吏的爱戴,就算袁公没有与张公昔日的莫逆情好,只为不使陈留被荀贞之这般轻易的得去,袁公也不会杀张公与君的!”
听了许攸的这话,张邈、张超兄弟二人的心情才算暂且定下。
虽然定下,这一到邺县,就算是彻底落到了袁绍的手中,未来前途如何?衣食住宿估计是不会差,可以后各种的憋屈只怕是少不了的了。兄弟二人思及此,黯然相顾。
若是放在太平之时,以张邈、张超的族声、名望,做个州郡长吏,绰绰有余,却偏偏现在乱世,这兄弟两人少权谋,缺远见,没有真才实干,清谈浮名而已,落个如此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比与前冀州牧韩馥,张邈、张超兄弟目前的处境,还是要强上不少的。那韩馥较张邈且不如之,让了冀州给袁绍已是窝囊,最终被袁绍吓得疑神疑鬼,在厕所里自杀,更是屈辱和窝囊。
却则说了,既不为杀张邈,那为何袁绍还要许攸把张邈兄弟搞到邺县去?
这是因为,虽说今时不比往日,现之张邈,在实力上早被袁绍落到后头,望尘莫及了,——其实哪怕之前还是陈留太守的张邈,也已经不能和袁绍在实力上相比了,但他的德望还是存在的。他长久的待在河内,袁绍难免猜忌。万一他把张扬给说的背叛了袁绍,可该如何是好?
没有了河内做冀州南边的屏障,失去了黄河这一道天险,敌若从北边由河内来攻,魏郡与河内接壤,袁绍拿什么来守?特别虑及此前有於夫罗试图挟持张扬,背叛袁绍的例子在,张邈更是不能由他留在河内!所以就必须得把张邈弄到邺县。
事实上,之前袁绍就曾给张扬去过书,叫他把张邈、张超送到邺县来,张扬找了个借口推辞,没有接受他的这道命令。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曹操於进兵河东的路上,在接到张邈说张郃部入河内的信后,感叹过一句,“孟卓无立身之处矣”,却是早在那时,曹操已然料到,袁绍这回派兵和张扬一起去打洛阳,肯定会顺便把张邈、张超兄弟给收拾了的。却是张邈关系到他自身的重要问题,他竟是都没有看明白,而居然一直在河内老老实实地待到现在。
汉家的天下,是因宦官当权、贪官污吏激起民变而崩坏如斯的,也是因自诩清流、无有实才、靠着族声、得以簪缨的这些士人们而崩坏如斯的。
……
和徐荣军报一起送到的,还有张纮的一道来书。
张纮的来书内容,主要是向荀贞指出了一个问题,向荀贞举荐了一个人。
指出的问题是,随着入驻河南尹的部队的增多,只靠从颍川、豫州转输粮食,只怕会渐渐不足,因此他建议荀贞,不如像徐州此前那样,在洛阳也发展屯田。
举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向徐荣告密,通过徐荣投靠荀贞的任峻,他评价任峻,说“峻宽厚有度而见事理,於饥荒之际,收恤朋友孤遗,中外贫宗,周急继乏,信义见称”,认为“其人可用也”,建议荀贞,如觉他的在洛阳发展屯田此议可行,就可以用任峻来负责此任。
等荀彧、陈群看完了徐荣的军报,荀贞把张纮的来书也看完了。
便将张纮来书也给荀彧、陈群看,等他俩又把之看完,荀贞说道:“祭酒公建议我在洛阳屯田,举荐河南主簿任峻担负此任,卿二人以为祭酒公此两议可行否?”
张纮现虽已非州府的从事祭酒,荀贞称呼的习惯了,仍是以此称他。
荀彧、陈群,各自陷入思索。
要说屯田,陈群比荀彧有发言权。因为荀贞建立幕府以来,陈群一直都是负责的后勤、财政这一块,军屯正属於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两人思考过后,最先发言的却是荀彧,而荀彧所发的言与屯田这事儿也好像没有关联。
荀彧说道:“阿兄,徐将军的军报中,彧见又提及到了骆业通敌此事。”
“是啊。”
“骆业通敌”此事,徐荣在得悉的第一时间就报给了荀贞,问荀贞该怎么处理。荀贞那时答复他,且先击退了张扬、张郃部的兵马后再说。
荀彧说道:“阿兄,以彧之愚见,是不是可以把祭酒公表为河南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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