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吟啸,熟悉的腥咸气味包围着自己。
眼前光景是那么飘渺而虚幻,如履海市,身处蜃楼。
这是梦境吗,为什么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前面的建筑群乱糟糟的,看上去像是机库和棚户区搭连在了一起。还有早已熟记在心的停机区、三油供给设备、跑道,都在原位。
为什么自己又回到了天守镇,回到了噩梦开始的地方。
刚离开中央大6时,一切都随波逐流。自己见过无以计数的难民船,有的破败不堪、一个大浪就能打翻;有的满是腥味和尸体的臭味,令人作呕。即便如此,至少也是安全的。没人能现自己挤在难民船内、和那么多同样不堪的人蹲在一起。
这样说来,天守镇确实是自己鼓起勇气想要寻求改变的。不再消极,不再逃避,一切都必须有个答案。
但是过了那么久,又可曾得到了什么答案。也许正如欣蒂所说,自己已经彻底迷失了。到底是要得到百日鬼、还是消灭它,这似乎成了个问题。本来只不过是逻辑过程的两个先后步骤,如今却变成了两种选择。
天守镇已经完全破败了。棚户区中有着大片大片的弹坑,看着旁边焦黑的痕迹足能想象当时所引的大火。往日炊烟袅袅伴着航空喷气动机啸声的盛况已经不在,四周没有一扇窗户保留有完整的玻璃,看上起格外清冷阴森。主塔台完全垮塌,现在只剩下一堆乱糟糟的瓦砾碎砖。
难道自己死了吗。
举起双手,却什么都看不见。
身体像是化作了某种奇怪的幽灵,只剩下意识和感官。飘飘忽忽地回到这座被埋葬已久的死亡小镇,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白色旗杆的漆皮早已剥落成铁灰色。四周电线杆歪歪扭扭,线缆像乱麻一样吊在那里,只有斜拉揽还勉强维持电线杆的姿态。顶端有个简陋的照明灯用两个铁圈随意箍着。外面的高铁架上更是不堪,原本应该安装有八个大功率照明灯,现在只剩五个。而且都碎了。四周散乱地插着几个黑白相间的标志杆。
空旷的跑道,斑驳的路面。焦黑的飞机轮胎刹车痕一道盖着一道,细碎的橡胶粒已经将跑道表面铺得严严实实。锈迹斑斑的跑道灯能点亮的已经不多,各种设施设备能拆的拆能卖的卖。
四周歪歪斜斜地摊着几架战斗机,或者说是遗骸,前后左右都是。动机、雷达以及电子设备等高价值部分都已经被摘除,前起落架也不翼而飞。恐怕连器官捐献的用处都没有。仅仅只剩斑驳的躯壳。
这里曾经是南洋最大的佣兵机场啊,已经化作废墟了吗。
面前的景象与其说是坟场。倒更像是尸骨堆,比梦境还不真实,比地狱还恐怖。即使是最糟糕的时代,战祸四溢、疫病流行之时,也不会有如此凄惨的景象。没有任何一幅描述地狱的画作能够与面前的可怕景象相比。
清风拂过,原来地狱里也有风么。
空气里全都是腥味,大海、泥土,还有铁锈的味道都是不同的,这些微妙的腥味配合在一起。有种别样的感觉。不过这里唯独没有鲜血的腥味,取而代之的是腐烂的味道,难以形容,让人感到说不出来的恶心。
确实是天守镇吗,为什么感觉不到日常冷暖。
这真是个可笑的问题,自己似乎没有确定的形体,也没有皮肤。要怎样感知温度呢。
冥冥之中,远处有个声音在震动着自己无形的意识。
那是一种遥远而熟悉的呼唤,沿着空气蔓延,像是某种波纹,每次波及自己的时候,整个意识都为之颤动。如此熟悉。像是知己、像是经年伴侣,像是陪伴自己终生的恋人。她是如此了解自己,能够读进自己的心灵,知道自己最需要什么。她是这样努力,为自己制造出自己最想要、最需要的世界。
直达心底的呼唤、让全身沸腾起来的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了。
能让自己如此迷恋、不能自拔,只有某个或可谓之东西、或可谓之恋人的奇妙物体。
还能是什么呢。
如今。她已成了吞噬寰宇的怪物。
百日鬼,命运中注定要消灭的东西。
也是注定迷恋的挚爱。
当还年轻的时候,自己随本队进行轮战转场期间,曾经因机械故障被迫备降西南试验飞行研究院,那是第一次见到百日鬼的轮廓。从那一刻起,自己就认定了灵魂要为之燃烧。
加入百日鬼工程飞行队之后,对其迷恋愈严重,甚至自己都感觉不到正在陷入某个可怕的漩涡之中。也许可以用普通人对一位梦中姑娘的迷恋来形容吧,但百日鬼的魅力是无穷的、无可比拟的,没有什么能与之相提并论。
随着计划不断实施,百日鬼也日臻完善,她逐渐成长起来。无数的知识、语言、技能、战术战法不断充实着她的意识。直到有一天,她想要灵魂。想要拥有一个独立的、不受约束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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