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跟别人很不一样。宋清舒再一次在心里这样说道。
其实她不经常跟别人提起她的目标,因为大多数人在得知的第一时间,都觉得她想的太天真了。
动画没前景,动画会很累,动画是给小孩子看的……她收到过太多反对的声音。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在得知她想学动画的时候,用炙热的眼神看着她,并跟她说:“我帮你。”
“我帮你。”意味着我会跟你并肩作战,意味着我会为你扫清障碍,更意味着我认同并尊重你的梦想——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听过的最温柔的话。
宋清舒心底里已经把她划进了朋友的阵营,也会想要知道她的想法,于是问她:“那你呢?你想考国美的哪个专业?”
程小妹垂眸不语,因为她根本没想过。
“其实,”她看着桌子上略显油腻的纹路,艰难地开头,“其实是我姐让我考的,我看了各方面的条件也觉得还不错,就觉得能考上也挺好的。”
许是夜色太温柔,许是她第一次听清了她姐内心的想法,许是冰可乐里的气泡上了头,程小妹说出了在她内心藏了许久的迷茫。
“这样啊。”宋清舒说,“你姐也是学美术的?”
这个问题,让程小妹无端感受到一种空间扭曲又重叠的割裂感,怪异之中夹杂着几分喜剧的滑稽意味,她看向面前年轻的姐姐,突然笑了。
“对。”程小妹说,“她做室内设计的。”
宋清舒对此十分无感,耸了耸肩,劝她说:“你学你自己想学的啊,别听你姐的。”
程小妹忍笑忍得差点闪了嘴角。
“笑什么?”宋清舒正色道,“我跟你说真的呀,当然她肯定是为你好,但毕竟是你在画画,之后也是你在就业,选专业就是选职业,毕业以后我们要打至少四十年的工才能退休。如果你选了一个不喜欢的专业,往后四十年却都要跟它绑在一起,多痛苦啊。”
“是啊。”程小妹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句,看着她,神情戏谑,同时,应和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带着敷衍,“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宋清舒被她笑的莫名其妙,嘴巴一抿,不说了。
她止住话茬儿,程小妹却忍不住继续逗她,“你觉得我学什么专业比较好?”
“我哪知道呀?”宋清舒轻轻把吸管咬扁,见她眼睛亮亮的看着自己,跟闹着玩儿似的,故意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学动画吧。正好你不是要帮我查资料吗?到时候我们一起考,你报哪个学校,我就报哪个学校,怎么样?”
听起来很不错。程小妹点点头:“行,我考虑考虑。”
“等下,你姐会不会生气啊?”宋清舒说道,“国美的建筑和工业设计比较厉害,刚好跟你姐从事的行业也能对上,动画……电影学院比较占优势,还有吉林动画学院和川美也很强,但是离家都比较远。”
程小妹越听越觉得有意思,故意说:“问题不大,到时候我好好跟她说,她应该也能理解。”
能理解年轻时候的宋清舒教她怎么跟后来的女总裁对着干。
“那就这么说定了。”宋清舒伸出小拇指要跟她拉钩,“来,盖个章,要是真能帮我考上大学,我请你吃一个星期烧烤。”
程小妹还没有跟人玩过这么幼稚的承诺,无奈摇摇头,伸出修长的小拇指,与宋清舒洁白细瘦的指尖缠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对了,我再问你一个事情。”宋清舒神神秘秘的凑到她跟前,示意她附耳过来。
两人隔着一张窄小的桌子,周围是嘈杂的烧烤声和顾客夹杂着国骂的交谈声,宋清舒清亮如金玉碰撞之音的嗓音传到她耳朵里:“学校里有人在传,说你是豪门私生女,真的还是假的?”
程小妹:“……”
“你觉得呢?”她一脸无奈,看着面前眼神清澈的小姑娘。
宋清舒坦坦荡荡的耸耸肩:“我就是不知道真假才问你的嘛,但你给人的感觉,很明显跟我们这些野孩子不一样,所以我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程小妹笑得桌子都在晃。
“要是真的还好了。”她说,“我没见过我父母,是我姐把我带大的。她比我大好多岁,很少说起父母的事情,但我从小到大都跟我姐在一个户口本上,同父同母,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婚生子。”
这回轮到宋清舒呆住了,瞳孔都在震颤,里面夹杂着意外、愧疚和后悔。
她不该问的。
“宋清舒。”程小妹看着她,用堪称严肃的语气说,“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真的,真的很爱我姐姐——就像她疼我一样,我也想让她过得好,想让她幸福,想让她一辈子当个小女孩……”
她看着面前还是小女孩的宋清舒,眼眶不受控制的发酸,被瑰丽的绯色爬满眼角、模糊视线。
恍惚间,她看到了那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女人。
“但我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听话的好孩子。”不自觉的,哽咽出声,“对不起。”
程小妹回忆起和她姐的那些相处,不是吵架就是冷战,两人从未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聊过天、开过玩笑,以至于她现在,前所未有地思念着宋清舒,更前所未有的对曾经犯下的过错而感到后悔。
宋清舒直接傻了,探出手背去试了试程小妹额头的温度,又拿起她手边空了的可乐罐晃了晃,震惊地说:“你怎么喝可乐还能喝出假酒的感觉?”
不然怎么对着她又笑又哭的,还跟她道歉——她长得很像她姐姐吗?
宋清舒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