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女清楚地看到洋人在抑制自己,她从他的意图中看到了一种要求,她感到红毛的意志在顺着自己性子而屈服下去,这使她快乐。她一时弄不清这种神秘力量在于哪方面,她想知道,但一时理论不出来,只是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的神秘力量……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人才,他们教会需要我这样的人才或贸易公司真需要我这样的经商人才吗?不过,我还得再试探……想着又说:“你应该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财产被你一洗如空,你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夺了我的家财,现在又把要去的东西一点点儿地送回来,你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什么不敢大胆说出来,你把这南门街所有房子和店铺给我究竟还要从我身上榨取什么?”
红毛惊怔了,他沉思起来:“醉花女在聪明上是特别的,是不是在男女之情上还没有知觉?如果是这样,我决不能让她察着到这方面来,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的用心!”想到这儿,他恢复了严肃,用他说教方式向醉花女说:“上帝叫人到这个世界来,是穷是富都没有定论的,所以这个世界不完全是为了富人所设造的,也不完全为穷人所设造。从真正的意图来看,富人掌握了财富之门的钥匙,穷人却开劈整个财富……”
醉花女用手一摆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在说教,你想用说教来掩盖你的慌乱吗?”
红毛知道此时不用强硬的态度说话,醉花女不会服的,所以也用手势坚决地止住了她的话,继续说:“过去你有钱,你可曾想到过那些无米无钱的饥饿穷人吗?你没有,对吧?没有想到他们缺衣少食的贫困生活,没有想到他们为了一点点的吃而整日出卖自己的身体和劳力。实际上他们用身体和劳力创造了财物,得到的却是欺压。你只知道获得,却不知道他们有多大的困苦,还有,就是你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饥饿,你体会不到饥饿和困苦,你的爹所想的是发财、发财,让整个世界的财物属于自己所有才好,他瞧不起那些穷苦的人,瞧不起那些下等的人,他们的泪水在你爹看来是不值钱,没有同情心,而只是蔑视……”
醉花女惊震起来:“不,不对!你胡说!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爹?”她喊着,经过破产以来的这些日子,在饥饿和轻视的目光中她领受了红毛这番话的真意,如拳击一样使她的胸心疼痛难受起来。
然后红毛继续说:“你爹知道吗?他不光不知道穷人也是人,也是有一种高尚的心态。过去你爹所希望是他们对你们投来敬佩羡慕的眼光,而你爹不知道他们在心里想的是仇恨!为什么,因为都是人,一同来到世上,为什么你富有,而他们贫困,这就和你刚才对我所仇恨的一样!你仇恨我不正是恨我夺去了你的一切吗?因为我用了阴谋,因为你恨我有钱,有权有势,用阴谋和不法行为进行了对你的榨取,用不道德的行为从那些大户小户的店主和老板身上去吸取财富!现在,你认为这是一种罪恶!你难道就不曾想想,你爹在一生之中不也一样地榨取过别人吗?你不也想出种种法子为你爹多赚钱?这些钱中不也有过深重的罪过吗?你忏悔过吗?我想,你一定在这段时间里想了许多。现在你也经历过倒台的痛苦,也面临过没吃没有穿的时刻,你也曾不顾一切地挣扎,你也仇恨满腔恨死了我,对不对?”
这篇话象铁锥似的打进了她的心里,她那因仇恨而坚硬的心感到了又是一阵的疼痛,她那仇恨而冷酷的血在身上又沸涌起来,那痛苦的心在颤抖着,她的眼睛涌上了一阵酸楚和悲苦的泪来,她忙背过脸去悄悄一抹……
红毛又继续地说:“我们都是天主的赎罪的羊羔,你知道吗?世上还有另一种生活方式;人们不是用流血和仇恨互相残杀和撕咬,而是通过人的敬爱和灵魂互相依赖地生活着,于是有了令人温暖而帮助的生活,那种情感也能使一切凶暴和仇恨的人变的温暖和可爱,变的百依百顺起来,能使一切堕落变得刻苦起来,能使无为的变得耐劳起来,那就是天主恩赐下给与人生的情感,从这些情感中你就会知道天主教的力量和伟大,只有来到上帝的身边才能得到他的保护,天主用情感为我们铺平了通向天国之路。天主教之下就有了替困难的人求福求平安的教会。教会有很大的力量,有许多的人,有许多的财富。醉花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想着什么,你想恢复你失去的一切,你想重振家业。但你的所想没有我们教会的力量和帮助,你恢复不了你的家业,也实现不了你的想法。来吧!醉花小姐,天主教在欢迎你,只有走进天主的天国教会中来才有你重新的一切!”
这些话使醉花女很是惊憾,很是新鲜,她似乎有要求知道教中的一切的渴望了,她被教中的道义所感动了。她在心中说:“上帝如此伟大,上帝和圣母能帮助一切困苦的人们,我真想入教去见识见识这种平等。”她还未开口,红毛又说话了:“醉花小姐,入教吧?”并将桌上放的纸递给醉花女。见她没有说话,只得克制地出了门,说:“入了教你会有好处的。入不入教,你想一想吧!过一二天我再来讨你的口讯。”红毛说过后急急地跑出门去,上了马车。马车“得得”地跑动起来。
醉花女快步追到窗前,本想喊住红毛说她入教了,但红毛走的太急,她也看见红毛在马车里叹了一口气,她看着手中的字据,心想:“他怎么会用一街的房子和一街的铺店的代价唤我入教呢?不过,先什么都不必去想,先将这些房子和店铺弄回到我的手中再说……”她想起了红毛的话,明白自己对天主教抱着特大的希望了,她决定入教试一试,她想振兴自己的家业,重新将家业夺回来,看来也只有入教这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