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涌上心疼。他知道,他的谢九娘,触景伤情了。
好在黄奎去得不久,很快将伤药取回来给男孩敷上,又喂了丹药。见谢凝担心,黄奎又道:“夫人,您别担心,这孩子的身体不错,虽然肋骨断了,但很快就能好的。”
“嗯。”谢凝点头,“赶路吧。”
说着便在马车里坐下,守着男孩。
因男孩的伤势较重,谢凝又十分在意这男孩,陆离便让黄奎慢了赶路的动作。马车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晚上找到小镇便住下,谢凝忙着照顾那孩子也不甚在意。结果第三天上午,陆离忽然将她叫下来,说要换马车。
谢凝下车一看,路边不知何时停了一队总共五辆马车,四辆都是人力推的独轮车,一辆较为宽敞华丽的油壁车。车队里有十个壮汉贩夫,见了人便叫道:“公子,夫人,总管。”
这是……谢凝大约猜到陆离要做什么,也不多话,只是叫人将男孩搬到油壁车上。车里铺着厚厚的虎皮毯子,十分温暖柔软,黄奎刚将男孩放下,男孩便哼哼了两声,缓缓地睁开眼睛。
“你醒啦?”谢凝欢喜道,“孩子,你还有哪里疼?可有不舒服的么?饿了么?渴了么?”
“我……”男孩惊慌道,“这是哪里?我还在楚州么?你们是谁?”
谢凝忙伸手按住他,柔声道:“你别慌,我们不是坏人。你在楚州被官兵打伤了,我家夫君救了你。你可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弄不到抓药看病的文书,只能胡乱给你治。”
男孩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显然清楚自己的肋骨受了伤,休息了两三天,他骨折的肋骨也好了不少。然而人安全了,男孩却不知为何更紧张了,问道:“马车……这是要去哪里?我要下车,我要去楚州……”
说着便挣扎着起来,要下车去。
“哎!你身上有伤,不能乱动的!”谢凝忙伸手去拉他,男孩已将车帘撩起,看到前方的推车却一愣。
就这一愣之间,谢凝已按住了他的肩头,道:“快回到车里来,你的肋骨还没长好,怎能如此乱动?”
男孩看看前方的车队,再回头定定地看着谢凝,扣在车门上的手忽然用力得发白,过了一会儿才沉默地回到车里。
“这就是了。”谢凝松了口气,将车里的糕点取来放在他面前,“喜欢什么就吃吧,你昏迷了两天了,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上到了歇息的小镇,再吃点热饭菜。”
男孩靠着车厢坐着,垂着头一语不发,看也不看谢凝一眼,也不吃东西。
“这是害羞了么?”谢凝笑了,将一块绿豆糕放在他手里,柔声道:“吃吧,吃了东西才能好得快呢。”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着,也不知在想什么。默然片刻,将绿豆糕小口小口地吃了,吃相甚是斯文。
谢凝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为什么要闯进楚州城去?”
男孩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谢凝还以为他依旧不愿说呢,没想到他却开口了,低声道:“我……我叫小石头,今年十三岁。”
对于自己为何不要命地闯入楚州城却绝口不提。
谢凝也不再追问,给他倒了杯水,问道:“那我也叫你小石头可以么?”
小石头沉默地点头。
谢凝又道:“我叫宁九娘,车外骑着马的是我的夫君,你可以叫他陆公子。我们的车队是往扬州去临安的,你若是没别的去处,尽管在车队里养伤,不必担心,好么?若是将来没有别的去处,我家商号里总会缺人,你在商号帮忙就是了。”
“你……”小石头沙哑着声音问道,“你们是商人?药商?”
“嗯,对呀。”谢凝笑道,“方才你看到的那四辆车都是药材,还要许多在运河的船上没运过来呢。听说是女帝要下江南,将运河封住了,我家的商号告急,只能先将一部分药材先从旱路运过来。”
“哦。”小石头握着竹筒,问道:“夫人,什么药要这么急地往临安运啊?等几天不行么?”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运的都是柴胡、连翘、板蓝根、甘草等物。”谢凝皱眉道,“听我家相公说,临安那边催得急,具体为甚却不清楚了。”
“嗯……”小石头垂下眼帘。
柴胡、连翘、板蓝根,都是治风寒的药。
谢凝见他一直不说话,便笑道:“是不是我在这里坐着你不自在?那你且在马车里休息,我去骑我的小青驴。”
说着便掀开帘子下了车,还微笑叮嘱道:“你好生养伤,不必愧疚。”
小石头看着她骑在青驴上,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察觉他的视线,便对他抿嘴一笑,神色甚是温柔慈爱。小石头眼中的神色更加复杂了,他似乎想了很久,终于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他将怀里的一根竹筒掏出来,细细地涂抹在车帘上,随后看准时机,将那竹筒轻轻地丢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