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与景昙接头。我察觉不妙,便在江南追查了一段时间,便发现景昙已将江南各州连同岭南道、江北道的兵马一同,暗中蓄意谋反。”
“你发觉不妙,一来景昙谋反,你只是永定侯,怕自己敌不过会死,二来换血之后,你也怕自己会死,还怕自己会彻底忘了我。所以,与其让我伤心一辈子,不如让我恨你一时?”谢凝冷笑着评价,“陆七,有时朕真想将你脑子挖出来,看看究竟长成个什么蠢样子!”
陆离随便她骂,也是他活该的。“还有就是,我当时并没有别的证据能证明景昙要谋反,只有我自己亲耳听到罢了,时间紧急,我若搜集证据便来不及组建军队。”
“所以你选择不追查,直接想办法将从前的骠骑军组建为骁骑营,守在京城外?”谢凝冷哼,“算是个主意,后来呢?”
“后来,我将你送到了九华山,那是我一辈子最后悔的事。”陆离缓缓地说,握住她的手。“同你分开之后,我去了一趟江南,目的是同姐夫一起阻断景昙叛军的粮草问题。在拦截途中,我接到消息,说景昙可能对你下手。我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却……在山道上看到你被他们逼得跳崖。”
他的手无意中握紧,仿佛手中是一纵即逝的微光。“我跟着你跳下去的,但是那只蠢豹子也跟着跳下来了,将我撞歪了,我们分开坠落。我找到你时,你已经冻僵了,毒发了,我当真……”
堂堂太尉,十八岁时便在战场上浴血平叛的男人,此刻竟然仅仅因为回忆而颤抖地说不出话来。都说过刚易折,直到此时谢凝才意识到,她确实是他唯一的死穴与软肋,也是他唯一的支柱,她若是没了,他就算是百炼钢,也断了。
谢凝不由得回握住他的手,嘴唇动了动,“七郎”这个称呼差点就冲口而出了,陆离却猛地察觉到自己失态。她温软的手握住了他的,小小的柔软的无力的手,却提醒着他,他心爱的九娘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没什么危难,即便身体里还有一点点余毒,也不过会伤了她的脸罢了,再也不能将她害得浑身冰冷,怎么抱都暖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压了下去,说道:“我将你带回云华观,锦书姑娘便为我们换血了。本来是能完全除尽你身上的毒的,但当时我昏迷了,锦书姑娘便自作主张地停下,将我再秘密送回江南。我醒来时,已经到黄河边了。”
也就是说,他昏迷了整整十天。谢凝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不由得将他的手握得更紧,问道:“那你体内的毒……”
“锦书姑娘已经将毒都封在穴道里了,不会有事的。”陆离安慰道。至少半年内是不会有事的。
谢凝却从这一句话里想到了别的,抬头问道:“所以……那天你喝醉了,忽然将叶睿图叫进宫去,是为了压制住你的毒?你的毒……压制在背上的?”
她竟然聪明如斯,一下子就猜到了。陆离忙道:“你别担心,那不过是我自己没注意罢了。”
“你……”谢凝望着他,目光闪动。
她并不知道自己一时的捉弄差点送了他的命,如今想想也后怕不已,但若是要她放下身段说声对不起,却又说不出口。何况事情已经如此,一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不如以后好好对他,别再害他。
原来越是对着在意之人,那愧疚才越深重,“对不起”三个字,才越说不出口。
她眼中的愧疚终究是泄露了出来,陆离更不忍她愧疚,她如今已是帝王,何须对人愧疚?他岔开话题道:“我本想北上找你,但江南之事未曾解决,便借着在江南养病为借口,暗中将景昙杀了,同时花了点时间,将江南各州的都督都换成了我的人。两年前,我回到京城,发现先帝已经要不行了,便将羽符亮出来,逼他封我为太尉。”
说到这个谢凝又要生气了,她斜睨了一眼,问道:“我这个女帝之位,也是在你的计划之中?”
陆离赶紧澄清:“我确实将禄升收买了,要他在适当的时候将你推出来,但我没想到禄升这不长脑子的东西,竟然就这么将你给弄回来了!”
他当日听说夏侯淳从城外弄回了个人,却不曾想那个人就是她,因为在他的计划里,既然当初将她大张旗鼓地送出去,就应该更声势浩大地将她迎回来。没想到禄升那厮竟然出了个馊主意,叫她被当成麻袋一样给夏侯淳扛回来!
“哼,说得好听!”谢凝不由得斤斤计较起来,“当日在紫宸殿,你还不是没将我认出来?”她拿腔拿调地学着方才的话。“‘陛下,臣这辈子只看一眼便能认出的女子,只有你一个。’哼哼!”
陆离着急道:“当日紫宸殿里就一根蜡烛,我一年多没见你了,你变得这样瘦,又低着头,我……”
“狡辩!”谢凝就着两人紧扣的手捶了捶桌面,继续翻旧账:“你还叫我跪下!竟敢压着我的肩膀!”
“你不能在那时候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殿外跪着百官呢,你一个山中修道的公主,忽然便出现了,他们必定百般为难……”
“那后来他们岂不是为难了么?难道我做得不好?”
“你做得极好,将谢池那蠢货抓了也极大地震慑了群臣,你神色淡淡地问我那句‘永定侯不必跪拜,是么’,我便知道你依旧是那个惊才绝艳的谢九娘。可是……”
“你还敢可是!”谢凝睁大眼睛,动手便要将他扣住的手指掰开。“你拜见我,还敢说‘你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呵,那语气,可真是要气死我了!还要捏着我的下巴看脸,怎么?没见过丑八……”
她的话被忽然靠上来的唇,给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