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嘲意,从自己袖中抽出了一方罗帕,她面前慢慢展开,然后随手弃了脚下,“过了昨夜,我已经成年了。”
洁白罗帕正中染了一簇带了污痕猩红血,刺目得仿佛雪地中一团烈火。
那簇猩红,刺痛了明元眼,她面上慢慢地笼罩了一层寒霜。
“是谁?”
她目光仿佛淬过了冰,森严地投这个昂头站她面前女儿。
“是谁又有什么关系?母亲只需知道这个事实和我决心便可。母亲对我如果真还有几分疼惜,请成全我。”
昌平跪了下来,端端正正地朝她叩头,发间那枚衔珠凤簪凤首随了她动作而不停颤动。
明元注视着她。
昌平,她女儿,也是她小孩子。印象中她仿佛还是那个天真烂漫小小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学会了用这样决然手段、疏远礼节来向她昭告她已经成年,并且迫不及待地要脱离她羽翼?
是她老了,还是她女儿真已经长大了?
“你下去吧。我会考虑。”
“母亲不要让我等太久。”
昌平朝她再次叩头,起身离去,肩背挺直。
明元望着她消失了垂帘之后身影,眉间渐渐浮上了一丝难辨怅然。她回头,看向了身后那片帐幕之下露出一角袍服,出神片刻,然后再次把目光投了委顿地那方被玷污罗帕,慢慢蹲下了身去,伸手拣拾起来,怔怔盯着。
“长春!”
她把罗帕卷了手心,站了起来,声音已是凛冽。
刚才那个紫衣女官进来了。
“去把茯苓和余香给我叫过来,立刻。”
天大亮了。
步效远问了个路过农人,才知道这里距皇城北门有七八里路。
天黑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潜回了自己家。
当他屏息站自己家门前时候,愕然地发现门被踩倒地,井口被填,床倒了,那个被烟火熏燎得大片乌黑灶台大半坍塌地,还有他刀,也没了。
他住了十八年熟悉家,现凌乱不堪,满目伤痕。
“阿步……”
就他发怔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呼唤。他回头,借了黯淡夜色,看清是隔壁阿叔。
“阿步,你得罪了什么人?今天一早就有官军气势汹汹找了过来要抓你,把你家翻了个底朝天才走了,还放话叫我们看见你回来就去报官。阿步,这是老叔从前欠你钱和几件衣服,你拿了赶逃命去吧,千万别回来了!万一被人看见去,你就没命了!”
阿叔塞给了他一个布包,低声不停地催促。
步效远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就不是个聪明人,甚至到现,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场突如其来变故降临到身上:梦一般,醒来,就是这样厄运了。但他知道阿叔对自己好。连那个昨夜与他合欢那个女子,她也关心他,叫他逃命去。
她应该是个被宠坏女子。他没见过那么凶,打了他两个耳光,咬了他一口,但是……,现想起这一切,他心中剩下唯一感觉,却还只是那种略微带了甜蜜酸楚,若有似无地一寸寸啃噬着他心肠。
他接过了阿叔递给他布包,紧紧绑了身上,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他曾经家。
这个时分,城门已经四闭,他出不去了。他只能帝都灯火辉煌下漫无目地游荡,看着宝马香车和趁夜寻欢一张张脸孔从自己身边不停走过,直到四下寂静了,耳边隐隐听到了似曾相识丝竹之声,他抬头,入目是那高高悬起红色灯笼,才猛然发觉自己竟又到了昨夜曾一度以为是梦中承清楼前。
他承清楼前巷子口里坐到了天亮,眼睛一直盯着他曾上下马车那片空地。
连他自己也不十分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他就这样一连等了三天三夜,肚子饿了,就对面那家茶馆里买两个便宜大馒头就着一碗粗茶下咽。到了后,连掌柜都有些不忍心了,他面前放了一叠咸菜,叹气劝道:“年轻人,看你眉眼忠善,老头子不忍心,多话劝你一句,趁早回头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还有一条活路。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等门外痴心汉子,我见过了不知道多少。楼里婆娘再迷了你心窍,不是你,再等她也不会是你!”
步效远终于知道了,原来自己这么多天迟迟不愿离开,为就是想这里等着,再次见到那个女子身影。
后一夜,就让他再等后一夜。明天他就一定离开这里。
他从腰间摸出了两个铜板,放到了桌上,那是那碟咸菜钱,然后朝掌柜鞠了个躬,诚恳地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