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抬头,冷冷地看着丈夫,“是。”
苏慎与妻子对视了半晌,目光终于缓缓停留妻子头上那支喜鹊登梅玉籫上,一向温和面容上浮起几分阴郁之色来,“昌宁有什么好?妍儿信阳过了十四年,这不都好好么?为什么非得去昌宁?难道信阳,就找不到可以匹配得上她男子?”
一连串质问,透过苏慎极其低柔略显沙哑噪音说出来,平添几分苍凉与无奈。十四年来,他从不曾拂逆过宋氏,顺从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但凡宋氏所求,他无所不应。可是这一次,宋氏竟然想要带走他女儿!想到朝夕相处女儿从他身边离开,就如同他心上剜了一刀,那种无法割舍爱怜与痛苦,让他这个妻子面前温驯了十四年男子再也无法忍受——昌宁,有太多纠葛与恩怨!不,绝不能让女儿回到昌宁,女儿倘若知道了那些尘封往事,又叫他情何以堪?
“问得好,问得好!”宋氏沉默良久,蓦然抬头,盯着苏慎冷冷说道,“昌宁好不好暂且不说。但是,妍儿是我女儿,我不能让她后半辈子也跟我一样如此庸碌平凡!我要让她过上她想要日子!”
“德诗,这辈子是我负了你,可是妍儿她,只是个善良纯真姑娘,你怎么就知道她到底想过怎样日子?”苏慎忍不住打断宋氏话,“也许,她看来,这样平淡安宁日子,才是好。”他可以肯定,他女儿,跟他想一样。
宋氏皱了皱眉,冷声说道,“她不知道什么是好,可是我知道什么才是好!”经过这三年来朝夕相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个性?女儿相貌秉承了自己,可性格却随了苏慎,说得好听是善良纯真,说得不中听些,便是软弱可欺。所幸还未及笄,一年时间,足以让女儿改头换面了。
“德诗,你就不能再想想?昌宁不比信阳,鱼龙混杂,人心不古……”苏慎自知无法轻易说服妻子,但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毕竟,妻子如今对妍儿态度与之前已经是天壤之别,若真心疼爱女儿,兴许还有商量余地。
“妾身话说完了,老爷可以离开了。”宋氏却丝毫不为所动,一脸漠然地看着苏慎,
见妻子说得斩钉截铁,苏慎情知事情再无挽回余地,此时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宋氏头上那支喜鹊登梅玉籫,唇边挂起一丝冷笑,“德诗,你此次要携妍儿进京,真就只是为了妍儿婚事这么简单?”
宋氏迎上苏慎目光,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就知道,十四年来,我你眼里,什么也不是!”苏慎只觉心里一痛,脸上却露出嘲弄之色来,“德诗,你狠心到可以让人利用你亲生女儿,只是,你就不怕你所作这一切,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么?!”
“苏慎,十四年来,你从来没有入过我宋德诗眼!”宋氏脸色一沉,豁然站起身来,冲着苏慎冷冷说道,“至于妍儿,她既是我女儿,就得听从我安排,她别无选择。”
“宋德诗!”苏慎浑身一颤,伸手指着宋氏,好半晌才缓缓说道,“人说‘虎毒不食子’,畜生尚且知道骨肉亲情,难道你连……它也不如么?”他恨极之时冲口而出,“畜生”二字嘴边滚了几滚,却终是无法对着面前这个爱入骨髓女子说出口来。
宋氏看着苏慎瞬间变得灰败脸色,只觉心头一阵畅,脸上笑意浓,“你道我不如它,也不想想你自己,难道有一丝半点强于它处?”
此言一出,苏慎想起往事,脸色不好看,恨不得立时逃出屋去,但想到女儿那如花月般灿烂笑脸,他就不由得强迫自己镇定,他深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对上宋氏满含讥笑眼睛,“宋德诗,十四年来我不曾拂逆过你任何心意,可是这一件,我决不会如你所愿!妍儿是我苏家女儿,我决不会让你把她带走!”
话音未落,就见宋氏双袖一展,拂落案上茶盏,茶盏掉地上,发出“咣啷”一声脆响。
清脆响声惊动了候门外江妈妈。因为老爷留夫人屋里缘故,江妈妈情知今日有些不同,便支开了夫人两个贴身丫头春荣与春芳,只有她一人守门外。门口挂着厚重毡帘,无法看到屋里情形,刚才老爷与夫人争执声音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一字不落全落入她耳中,只听她心惊肉跳,此时再听到茶盏落地,是骇然,不禁心中暗诵佛经。
屋里有片刻沉寂。
就江妈妈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浅灰色毡帘时,又听里头传来宋氏怒极而笑声音,“呵呵,呵呵……你苏慎通天本领我十四年前就领教过了,那些龌龊小伎俩,我宋德诗还不放眼内!今日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休想阻止妍儿去昌宁!”</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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