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安只斜觑一眼,冷声道:“跪着吧。”
青柏垂下脑袋,不再作声。
步辇上的谢锦辰猝不及防看了一出戏,眉梢挑了挑,低笑两声。
“走吧,孤替三弟送送苏姑娘。”
谢麟安看着谢锦辰渐渐走远,提着手里的酒壶,走到路边的一株杜鹃花旁。
寒冬腊月,杜鹃花却已经萌出了新绿的芽儿和紫红色的花骨朵儿。
这种花,据说是由杜鹃鸟啼血而染成,凄厉绝美。
谢麟安从未在宫墙中,见过会啼血的鸟儿。
吐血而亡的人,倒是见过不少。
他举高酒壶,汩汩琼浆,从壶嘴中流出,浓郁的桂花香气顷刻间扑面而来。
然而,香气并未持续多久,很快就有难闻的腐败气味。
原本活生生的杜鹃花,腐成了一滩黑水。
“殿下!”
青柏见状,顾不上什么惩戒,立刻起身,三两步走上前,一把夺走了谢麟安手上的酒壶。
他内力极强,稍一用力,酒壶便化成齑粉。
谢麟安蹙眉看着眼前的杜鹃花和尸骨无存的酒壶,淡声道:“处理干净,别让人看见。”
“……是。”
谢麟安没再驻足,转身就走。
青柏面色凝重,禁不住攥紧了拳头。
……
回到毓秀宫。
碧玉嬷嬷老远就看见了谢麟安,她福了福身:“殿下,贵妃娘娘让您去一趟。”
谢麟安未作声,径直走向内殿。
吱嘎——
木门打开又阖上。
谢麟安立在门口,缓了一会,确定身上的桂花香只是云苒送的香囊,才稍稍定了神。
冷紫嫣依旧是白日里的全套打扮,端坐在案几旁,手里端着茶盏。
而案几面上,放着那份谢麟安托她藏好的云锦帕子。
没有打开。
也不需要打开。
里面放着的,是云苒的奴籍文书。
“……”
谢麟安走近一些,皱起眉头。
“发生什么事情了?”冷紫嫣抬眸。
谢麟安没欺瞒,目光仍停留在云锦帕子上,解释道:“太子赐了一壶毒酒,儿臣把中宫的一株杜鹃给浇死了。”
啪嗒!
冷紫嫣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人也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扣住谢麟安的手臂,眼神上上下下,左右逡巡,紧张道:“你人没事吧?还有人看见了?他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
冷紫嫣浑身抖如筛糠,声音发颤,眼眶倏地一下就红透了。
谢麟安抬手扶住她,手背青筋凸起,用了十足的力气,安慰着:“儿子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那可是……毒酒啊!”冷紫嫣的泪水决堤,满眼都是懊悔。
她在后悔,为何要生下谢麟安!
身为皇子,却朝不保夕,脑袋恨不得时刻都要提在手上。
二十年,佯装有疾,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还是被谢昭衍一句话,就卷入了帝王纷争里!
谁稀罕当这个皇帝!
不过是大一点的牢笼,逃不出去的宫墙!
“麟儿……”冷紫嫣顾不上擦掉泪水,急切地确认,“你是不是决定了?是不是也想要废了太子,取而代之?”
“儿臣没的选。”
谢麟安发出一声冷笑。
“所以,你不愿徐御医再为你诊脉,是要把他剔出去?”
冷紫嫣不愿他趟这个浑水,苦口婆心劝说:“你能救几个人?救了一个徐卓光,然后呢?宸王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你能全救了吗?”
谢麟安沉默。
冷紫嫣趁热打铁,又下了一记猛药:“那苒儿呢?你应了谢昭衍的话,要夺嫡,有没有想过将苒儿置于何地?她戴罪之身,能坐上后位吗?还是你觉得,她能忍受你三宫六院,宠幸他人?”
“儿臣只会有苒儿一……”
谢麟安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变化。
“啪!”
耳光声干净利落。
冷紫嫣含泪怒视:“我何时教出你这么贪得无厌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