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板子,迫使你认错认罪,你舒服吗?好受吗?‘接受颠覆自我的事实真相是需要勇气的,有时候还是天大的勇气。’要是一个人非要当众指着你的鼻子、揪着你的耳朵冲你大喊:‘白痴!傻瓜!蠢货!听我说!你错了!你一开始就站错队啦!’然后用无可置疑的证据、天衣无缝的逻辑证明你的确是个二货—— 你受得了?你不会在自尊心的教唆下排斥他、敌视他?爱面子和逃避错误不是每个人的天性么?再理智的人也不会觉得犯错和认错是痛快事吧?站在制高点上的家伙总是令人讨厌的,管你是知识的制高点还是道德的制高点。
“这就是很多人一直说的:‘只要威胁到信仰,真理也会遭到抨击。’信仰是一种文化,它是维系很多人、很多家庭生活的关键所在,与这种文化相悖的真理只会加重那些人的焦虑,让他们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侵蚀和颠覆。我曾在一个宗教社区给孩子们上过课,他们的老师对我说:‘我们这个社区超过80%的居民都是虔诚的教徒,他们信仰上帝,他们的孩子也信仰上帝。’那就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他们的祖辈、父辈、他们自己、他们的后代……无一例外,一直遵循着它走下来。在他们那里,宗教文化是传统的、古老的、源远流长的、久经考验的、多数人所坚持的、从小浸泡着他们的,早已成了他们的共识、常识、普世经验,他们无比真诚地相信那些教义是很久以前由上帝下发给他们的。可你呢?你现在要当面指手画脚地说他们错了,要他们彻底否定支撑了他们祖祖辈辈以及他们自己一生的思维方式?你没事儿找抽么?你还想不想活了?你还让不让他们活了?尤其对社会底层的很多人来说,信仰是他们得以忍受现实境遇的唯一寄托、支柱和慰藉,他们除了上帝一无所有,你忍心连上帝都从他们身边夺走?‘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梦醒了却无路可以走’,你打算让他们痛苦到何等地步?
“回到蟹神信仰问题上来,就事论事,自打有‘人’出现的那一天起,宗教起起落落,生生不息,伴随文明发展一路走到今日,从社会意义上看,它的核心价值不在于认识宇宙、辨真别伪,而在于心理安慰和道德教化,是一种个人心理需要,也是一种社会需要。什么是宗教信仰自由?不说空话套话,可以简单概括成三个字:‘愚昧权’。人有选择愚昧的权利吗?理智地说,剥夺愚昧权当然有好的一面,那样也许能促进社会进步—— 我是说‘也许’。但是你如何能在思维领域内剥夺愚昧权?手段何在?措施何在?嘴炮?独裁?暴力?镇压?那是狗屁!愚昧是一个古老而普遍的社会现象,我们需要正视这个现实,尊重他人甚至是多数人的愚昧权;为了社会、文明和种族的前途命运,挣脱愚昧的人们必须主动担当起来,去理解、关怀和保护那些选择愚昧的人,他们也是我们的同胞,不能因为立场不同就抛弃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他们做不到的事,应由我们来做。注意,以上我说的不包括那些以不可知论当法宝、动辄质疑一切以彰显所谓‘自由个性’或‘独立思考’的人,他们那纯粹是幼稚和不成熟的表现;也不包括技术恐惧症和反智主义的井底之蛙,神棍没有讨论的价值。”
三位年轻同志快要被余涣箐的咄咄逼人窒息了。眼看跑题又跑远了,韦斯特赶紧插嘴:“好了,老余歇会儿,换我说点儿轻松的。你们三位,两个是科学家,一个是军人,我不知道你们信不信上帝,但你们肯定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在蟹神信仰文化的熏陶下长大的。如果我告诉你们说,我们的上帝——‘蟹神’—— 她根本就是一尊伪神、一尊傀儡,你们会作何感想?”
已然说不出话的三人一齐用目光寻求余涣箐的帮助。
余涣箐首肯:“是这样。”
“……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