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娘觉得有意思极了。再等宋老爷手把手教着怎么算账,怎么查库房,宋春娘更来了劲,别人看着觉得特别复杂的买买卖卖进进出出,宋春娘脑子里过一遍就清清楚楚,那些个帐目更是烂熟于心。宋家大老爷直喊奇才,从此更加勤快着教授大女儿,从查账再到后来的谈生意,全程都带在身边。
渐渐的,宋春娘快手算账,眼明心亮的名声就传了出去,有羡慕宋家生了个聪明女儿的,也有鄙夷宋家不爱惜女儿名声,早早就抛头露面的。
然而,宋春娘对这些个名声反应是冷淡的,好的不好的流言,到了她这里,似乎都化成了青烟,激不起一丝丝涟漪,该干嘛还是干嘛。宋老爷对大女儿的泰然处之极为欣赏,直夸是个做大事的人,暗暗地也将她当未来接班人培养。
其实,宋春娘还真不是有多么淡定,不好听的话听进耳朵里,她也难过,只是她生性有些淡漠,再怎么伤心,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短暂得让人误以为她情绪就不曾有过波动。久而久之,旁人看着就只觉得她处事镇静,有大家风范。
对于自己这种性格,宋春娘却说不上有多喜欢。就像小时候,明明是想要吃的东西,被几个妹妹哄抢而光,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可还没等到酝酿出来,就被妹妹们灿烂的笑容和父母欣慰的夸赞吹得烟消云散了。
再比如,对于家族生意,初学时的热衷和专注,早就在上手之后慢慢消却了。要不是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支撑着,只怕宋春娘也没这么大的动力每隔几日来查账,处理各种事务。
只是,这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责任似乎也快持续不下去了……
想起早上宋夫人房里的那一幕,宋春娘眼神黯了黯。
宋夫人是宋春娘的亲娘,对于这般聪明伶俐的孩子,自然是引以为豪的。但是,三年前宋夫人老蚌生珠生了个大胖儿子以后,她的注意力就转移了。那可是宋家期盼了这么多年的男丁,香火后继有人,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再怎么宝贝都不为过。
所有这些都是合情合理,理所应当的。只是,相比之下,宋春娘就有些尴尬了。毕竟是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了这么多年,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仅仅是因为性别,就不费吹灰之力地夺走了她头上的光环。
该伤心?该难过?该生气吗?宋春娘并不觉得。本来就不是看得有多重要的东西,都留给弟弟也是无所谓的。可是,这般淡然的心态,看在别人眼里却成了某种隐忍和无奈。而宋夫人就是别人中的一员。
所以,早上的时候,宋夫人拿着宋春娘的陪嫁单子,小心翼翼地询问她要不要再添点什么,似乎是觉得对不住她,要从物质方面多加补偿。
饶是宋春娘再淡定,那一刻也压抑不住郁闷,这么些年来,只是因为家族义务才担着这么多责任,却被人看成是贪图钱财,能不寒心么?
宋春娘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出现了一丝裂缝,怎么也坐不住,下意识找了个查账的借口奔了出来,然后就钻进了轿子一路来了荣辉布庄。
这算是鸵鸟逃避吗?宋春娘有些烦闷,原以为按着父母安排的路子走下去,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谁知道冒出了个弟弟,所有的计划都打乱,倒是让宋春娘对以后的人生多了些许茫然。
对于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要花时间精力去重新规划人生,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宋春娘聪明的脑袋瓜子钝了钝,不自觉吐了口气。
轿子在这档口停了下来。
“小姐,布庄到了。”丫鬟绿棋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