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东赞敦厚谦和,对外总主和不主战。而钦陵年少气盛刚恢自用,建功心切,有忠心更有野心。恐怕日子久了,还真不会甘心臣服大唐。
但双方一旦交恶,吐番无疑是以卵击石。这也是她担忧多年的事。她静默思索一会,问:“高宗皇帝是怕两国若起战事会祸及于我吗?”
杨恺点头:“您是太宗皇帝指来的邦交大使,在名分上也算是当今圣上的皇姐,皇上肯定得顾及这一层关系,护您周全,不想他日身后落下骂名。再来,姐姐您下并无子嗣,陛下也怕您一个人在这边孤苦无依。”
杨恺前面说对了,当今圣上接她归唐只因不想落下不孝的骂名罢了,哪朝皇帝不看重脸面声誉的?做皇帝的哪有空闲心思去顾及一个和亲远嫁的女子的孤苦呢?后面的话却是杨恺的肺腑之言。
想至此心中便有了计较,笑笑道:“我在雅隆虽然寒冻,可我并不觉孤独,有雅隆的百姓陪伴,也不觉得苦累。你回去复命,就说我年事渐高,身子骨不济,在这生活了二十多年,也惯了。皇恩浩荡,万望准我在此过完余生。”
杨恺闻言,离座跪下磕头求道:“姐姐,我的姐姐啊,您还是随了恺儿回大唐吧!”
她在这一瞬眼有泪意:“恺儿何必如此?快起来!”
杨恺又把头磕下去:“公主啊,姐姐,自你们走的那天起,我便总盼着有一天能亲自接你们回去。”他越说越越激动:“如今我好不容易得这契机,万望您成全啊!公主殿下。。。。。。”
她不禁动容,曾叫她嫂嫂的男孩儿,长大了,就跪在她面前,他要接她回去,当然还有他兄长。她何尝不想归去?可......
她含泪而笑:“赞普生前待我恩厚,我既嫁与他,这里便是我的一切。恺儿,也望您成全。”
杨恺哽咽道:“姐姐啊,您真决意不随我回去了吗?”
雪雁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且无悔。
禄东赞突然冲进屋来,重重跪了下去:“公主深明大义,臣下替吐番的子民在此谢过公主了!”聪明如禄东赞,岂会不知道她留下全是为了维系两国的和平呢?
雪雁示意他起来:“大相一直在门外吗?”
禄东赞依旧跪着回道:“请公主恕臣死罪!”
公主让朵儿扶其起来:“念你一心为国,罢了,地上湿冷,大相先起吧。”
禄东赞沉默地退出去了。杨恺看了眼一旁的朵儿,作礼道:“姐姐,陛下在恺儿临行前私下叮嘱我,说若姐姐愿回长安,他必给姐姐一个名份。”
二十多年了,他李冶已是高高在上的皇帝,竟还惦念着她,也份属难得!可她的心还是和二十多年前一样,从来不曾属于他。想起自已在大明宫的那一年,他们为了那个皇位,不惜兄弟相残,朵儿心内唏虚不已。
见她沉默,杨恺又道:“不知姐姐意下如何?即便殿下不回,恺儿也是能把您带回长安去见陛下的。”
朵儿只好微微一笑:“朵儿只愿随姐姐一辈子,我怎能弃姐姐独回?恺儿就替姐姐谢过陛下好意吧!”
杨恺虽然失望至极,但见她坚决,也理解她的一片苦心,便不再相劝,只闲话家常。时不时会忆及旧日种种趣事,偶有笑声。
她心想,这才是故人相聚啊。可二十八载的光阴怎么说逝便逝了呢?
末了,杨恺才向雪雁小心问道:“姐姐可否让我见见兄长?我们兄弟二人已经二十多年不得相见了。”
雪雁顿感愧疚万分:“恺儿,你来迟了,你兄长早在两前辞世了。”
杨恺听罢,不禁悲从中来:“哥哥还是终身不取吗?”她只得点,悲痛再难掩去:“是不曾成家。都是我误了他大好年华。”
杨恺摆摆手,掩面而去:“罢了,罢了,你们两人,谁误了谁呢?”
她送杨恺上马车时,杨恺再问道:“姐姐,真决意留下吗?这一留恐怕就是一辈子了,值得吗?”
她不得不扬起一抹笑意,避重就轻道:“恺儿莫要挂念,你哥哥的灵魂也在这里,我并不孤苦。我此生欠他太多,我要留下好好陪着他。”
他重重叹了口气:“哥哥临终前可有留下话?”
“有。”
“何话?”
“佛说百年修来同船渡,吾生能伴你左右,也是修了万年,足矣,足矣!”她的泪又汹涌而至。
杨恺再无言,黯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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