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冬。
第一场雪。
雪下得并不大。只是絮絮碎碎的,但一下就是三日三夜。直至第四日酉时,才稍稍放停。
朵儿拥着手炉呆在内殿里,手炉的热度经手的经脉一点一点传进她的内心。屋子里很静,静得只剩下手炉里银炭燃烧的细微声响。
日渐见长,身入宫门已八个多月,朵儿越发的喜静了。也越发的谦恭谨慎,再没有进宫前那样活跃的心。性子也一日一日变得沉静如水。不爱笑,也不喜嗔了。她又是他口中的“精致布偶”了。
她对这个奢华的宫殿由最初的赞叹到现在的厌倦,她是走得步步惊心。她对这个只看得见四四方方的天的皇宫,失望了。她只想静静的,只等皇帝的圣旨一下,便和亲出使,远离这座令她惧怕的宫殿。
只是,心内已深植的那一份情感,她该用哪一种方式去结束呢?身份低微,却得一皇子钟爱并以性命相护,夫复何求?那是上天赐与她的,唯一的福份了。
因为他,朵儿对这个冰冷的皇宫,便有了丝丝的不舍。她知道,自已即使和亲远去,心也再离不开了。正在出神,朱梅挑帘而入,作礼道:“公主,外头的雪停了呢。殿下都闷在屋子里几日了,何不出去走走,赏赏宫里的雪景?”
朵儿笑笑,不为所动:“屋子里暖,本宫待着也不觉闷。”
朱梅停了一会,又小心道:“太子殿下的人又给公主送东西来了,殿下要看看吗?”
朵儿随手翻了一页看着的书,淡淡道:“这回是何物?不管何物,都退回中宫去吧,本宫用不着。”
自秋狩回宫后,朵儿由于伤心失望太过,总下意识的避开李承乾。而李承乾,许是感觉了朵儿的日渐冷淡的态度,许是对她心存愧疚,总是隔三差五打发人给朵儿的宫里送东西。今天珠玉翡翠 ,明日山参药材,一应名贵。可朵儿总是望也不望一眼,并悉数退回。
她的心,再折腾不起了。凉了的,也再热不起来了。李泰说得对,她本应就要远离这些是是非非的。她本不属于这个皇宫。吹皱一池春水,干已何事呢?
朱梅给朵儿重新换了手炉的银炭,笑道:“这回是一件白色雪貂大氅,毛色极纯,一点杂色也没有,煞是好看呢。这些日子下雪,公主穿了正合适。”
朵儿呷了口茶,依然神色淡淡道:“退回去吧,你亲自去,跟太子殿下说,以后不必再往‘谦和宫’送东西了。本宫这里什么也不缺。”
朱梅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朵儿正倚在偏榻上打盹,绿竹进来禀道:“殿下,长乐公主来了。”
朵儿精神一震,她有好些时日不曾见长乐了。刚披衣而起,长乐公主已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内,笑着脆声道:“还是姐姐的屋子暖。”
朵儿笑嗔道:“难道妹妹宫里的银炭还会比姐姐的少么?妹妹可是父皇的心头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