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到天界,看什么都觉得鲜,面上虽然依旧镇定冷淡,但是心里却连连感慨。
同天界浓郁灵气比起来,人间界简直是鄙陋之地,怪不得那些修成仙道之人,除非人间界牵绊颇深,亦或者不愿意受束缚,否则都宁愿来天界做一个小官。
话说这天,同平常普通日子一样,谢摇篮只觉得两人脚下已经踏过了茫茫无数青山,可是天界依旧绵绵没有头,那元龟道人先行于谢摇篮一步,谢摇篮追上去寻他时候,绕着遮天仙山一转,视野陡然一片开阔。
眼前不再有连绵不绝山脉,不再有那繁华精致美景,唯独一片茫茫沧海云波。云海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下界雨雪晴日,或者阴云密布,然而无论下界气象如何,云海头,金乌依旧沉沉浮着。
那元龟道人盘腿坐云海边,看着金乌缓缓坠下,扬手朝谢摇篮招了招手,拍拍身边草地,示意她坐下。
元龟道人非仙非魔,虽然挂着个魔修之祖名号,也纯粹为了让狂心加糟心,才坦然受之。若说得再简单些,元龟道人却是个性情中人。
他与道祖同寿,说不定还要比道祖年长一些,他瞧见道祖时候,想同道祖玩耍,甘愿来回两亿年去衔一口淤泥来献宝,结果道祖一下将他嬉戏水池变成陆地,他自此对道祖连理都不理了。而后他遇上狂心,觉得小和尚光秃秃得挺可爱,也想通他玩耍,哪料小和尚只喜欢和另外一个小和尚玩,根本不搭理他,他一怒,就和那小和尚杠上了。
如今他因为那小和尚,又和谢摇篮杠上,但是打斗了四个月,跑了一个月,折腾了将近半年之后,元龟道人有点累了。
徒弟被揍,他确实憋着一口怨气,但是他徒弟有多嚣张,元龟道人自己也清楚,护短是要护,但是徒弟确实是该教训。
而且重要是,他突然觉得谢摇篮肯定比道祖和小和尚好玩。
他坐北云海之上,随便和谢摇篮聊聊天,心情甚好模样。
谢摇篮却盘腿看着云海,显得有些呆,对他问话有一句没一句,元龟道人一怒,手变成龟璞,啪叽一下打她脑袋上。
谢摇篮怨念地看了他一眼,坐得离他远了点。
元龟道人却觉得颇感兴趣,他凑上去,问道:“你想什么?”
谢摇篮脑子里一片乱,她茫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想起当初和我夫君打一个赌。”
“什么赌?”
谢摇篮说:“我夫君嫌弃说总是推算不出我命格。他一时心烦,反将我责备了一通。我反驳说这才是我要命运,不是写造化玉碟上定数,这般命运走起来,才是酣畅淋漓,他便同我打了一赌。”
元龟大人不说话,反问道:“那如今你又觉得如何?”
她沉默半响,道:“我输了。”
就如同无论云海之下,是晴天还是阴雨,是雨雪还是冰雹,云海之下不见太阳,难道今日就真没有金乌升起吗?大道之上路途艰辛,因果如何怕是早有定数。
谢摇篮打小,就觉得自己命不好,否则也不会别爹娘丢掉。修仙之后,还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否则也不会总是被这个那个抢夺机缘。遇上谢琅之后,觉得总算被眷顾了一次,可是被他半逼迫着学了禅道之后,就又觉得自己还是命不好了。
后来她不满于现状,下定决心要打破命格运盘,她努力了许久,甚至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
如今猛然间福至心灵,幡然彻悟。
她顽固地所反抗着所谓命运,此举却正是命运本身!
因因果果早有定数,山河大地,山川星辰,皆因果之中,她所作所为,也因果天道之中。
元龟道人说道:“天道如此,不可改变,顺乎天道,得长生,有魔修总是说什么逆天啊逆天,却焉知蝼蚁之力,逆天本就是一句妄言。”
谢摇篮反倒笑了起来:“天道确实不可改变,所以有人注定会粉身碎骨,有人注定会得道成仙。百姓必须愚昧,圣人高不可及。至善之人不得善终,为恶之人却不得业报。这就是天道?”
“天道如此,不可改变。”元龟道人重复了一遍。他想了想,加了一句,“天道可以扭转世间万物,沧海会变成桑田,因果也终究有报。”
谢摇篮默不作声,却双眼含笑,她扭头看向元龟道人,问道:“天道既然不可改变,又可以扭转万物,那能扭转我一颗想要改变它心吗?”
元龟道人一愣,突然哑然,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先是摇摇头,而后又连连说了三个妙字。
谢摇篮却闭上了眼睛,她觉得似乎推开了一扇大门,繁花似锦,奥妙无穷。她身心都进入了另一番境地,时而像是万丈海底,时而像是无边高空,时而像是超脱于三千界外。只此片刻之间,她似乎看遍了人世间因果轮回,一元复始,重重红尘。
这令她感到愉悦和疲惫。
睁眼醒来,元龟道人正神采奕奕地看着她。
谢摇篮理也不理他,径直放出了十二魔神,嘱咐他们身边护法。再度闭上眼睛,沉入寂寂心海之中。
十二魔神本就是顽劣性格,见主人闭眼修炼,便同那元龟道人嬉戏玩耍起来,元龟道人开始还挺开心,而后不消片刻,就觉得老骨头承受不住这般折腾,慌忙化出原型,躲入龟壳之中,十二魔神一个接一个地从他壳子里钻着往里望,搅得元龟道人煎熬不已,不由期待谢摇篮些升仙成功,将这十二个小兔崽子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