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诤惜字如金地回给了岑睿一句话:“旧疾而已,无大碍。”
然岑睿再迟钝,也看得出这敷衍的太明显了,愤懑的皇帝陛下揣着“好心当做驴肝肺”这句话在寝殿里神神叨叨了一个晚上。
不明内情的来喜公公忠心耿耿地表示如有需要,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糟蹋了主子心意的小贱人!
当皇帝陛下说出小贱人的名字时,来喜公公沉默了,脸皱得像朵干瘪的菊花,郑重道:“陛下,杀人是犯法的!”
岑睿回报给他一本砖头厚的《说文解字》。
这顿晚膳傅诤没有与岑睿一同用,回了暖阁,趁着房内余留的一丝天光,倒了半瓶药丸和水咽了下去,和衣躺下昏沉地睡了。睡至半夜,宫内的更漏声惊醒了他,额角处突突腾地跳得厉害,一闭眼皆是些纷杂鲜红的画面,扰得他心神不宁。
凭着记忆摸出了个玉匣,里面的香薰已用了一大半,挑了些置于香龛中。随着整个暖阁内弥漫起甘甜温润的香气,傅诤的心绪渐而平静了下来。掌中的玉匣在烛光下荧光黯淡,就似它原来的主人一样,质地普通、毫不起眼。傅诤把玩了会,又将其放回了床头。
香是暖香,暖阁之下又有贯通着地龙,倚着床头看了会书,傅诤略感口干,遂起身倒了杯冷茶灌下。放下茶盏时,他的目光落到案头那叠整齐的文书上,从第一页起,详细诉述了近日来燕王的种种动态。不论是与江阴秦家联姻,还是与晋国长公主街市“偶遇”,里外都透着股不安分的味道在。
傅诤翻了一遍,沉吟片刻,抽出桌下笼着火星的火盆,将手里的东西丢了进去。不多时,所有的笔墨纸张在炭火里化为飞灰。他望了望窗外,眸里的颜色比夜幕还要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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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冬,入了开春,岑睿也开始夜夜难眠了。
无他,燕王回京的队仗已走到了连潼关外,再过两日,就要抵达京城了。
这一消息传出,据说市面上所有针线和绸缎一夜脱销,亢奋的姑娘、小伙子们夜兴不寐地赶着给燕王做香囊。
理政殿内,朝臣们各个脸上容光焕,一嘴一个燕王,一嘴一个五爷。弄得好像燕王回来,他们就能涨薪水似的。岑睿一个不爽,早朝之上当即宣了个圣意,道是为了开源节流,赈灾济民,尔后三个月的养廉银全上缴充国库了。
本朝为防官员间贪污贿赂之事,行养廉制。除却每月固有的俸禄之外,额外还会有养廉银及其他茶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种种名目繁多的补贴。小算盘一敲,对于那些俸禄常年掌控在自家母老虎手里的官员们来说,也是笔可观的私房钱。
岑睿来这一手,没钱喝花酒的官员们不约而同地飚了两行老泪。仍有一些人尚抱着一丝侥幸,以养廉银充国库,这么不合纲纪的事,傅辅那一定通过不得。结果,没过晌午,噩耗便与尚书省放的圣旨传遍了六部,顿时哀鸿遍野,连一向风纪严明、廉洁奉公的御史台都不得幸免。
三十出头,今年刚添了两娃的御史中丞抱着自家御史台主嚎啕大哭:“大人,下官这个月的俸银刚刚上缴,您的寿礼下官只能用自己不堪入耳的笔墨代替了。”
御史台主拍了拍中丞的背,望天感慨,老夫宁愿要你不堪入目的笔墨也不想要你送的壮阳补肾药啊。
原来这御史中丞的老丈人是开药店的,专做鹿鞭、羊鞭、牛鞭,各种鞭的买卖。中丞大人为了照顾自己夫人家的生意,每每送礼皆是从那店里购得。
如此,岑小皇帝成功地在燕王进京前又自黑了一把。
龙贵人评价:干得漂亮!
但即便剥削了百官,岑睿的愁苦仍不得缓解分毫,随着燕王的队伍愈行愈近,她嘴上燎起的水泡也愈来愈多。走起路来都仿佛飘在云端似的,顶着张因睡眠不足惨白的脸,幽幽地来,幽幽地去。已吓得好几个宫人中风倒在床上,连喊撞见了鬼。
傅诤训了她几顿,但话说得再难听,岑睿竟和没听见似的,恍惚着继续恍惚,扮鬼地照样扮鬼。敌未至,自己的气势就坍了大半,傅诤眼眸一沉,便要罚她去太庙跪上一天一夜。
来喜公公忙阻止了辅大人,将前后因由娓娓道来。岑睿之所以这么怕燕王,还得从若干年前说起。岑睿回京认祖归宗不久,很得孝文帝的喜欢,加了亲王爵位,领了丹书铁券,就差没在脸上写四个字“我是太子”了。
所谓树大招风啊,岑睿才得意了不久,就遇着刺杀了,一桩接着一桩,快赶得上一日三餐的频率了。刺杀没什么,大不了留在王府里,重兵保护,你能奈我何?可恨的是有人在背后玩阴的啊,少不更事的岑睿就被阴过那么一回,被诬陷卷入了巫蛊之祸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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