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后,谢辰喊来卫靖,“明日让人去打听,三哥今晚到底在不在大理寺中宿,做得隐蔽些。”
“是。”
古怪。谢潺这半年来,公务繁忙不说,常常夜里不回府。按说,再忙也不至于忙成这个样子。
若他是什么风流客,她便不纳闷了。但谢潺为人清傲,洁癖严重,绝不会夜宿烟花之地,那些女人他看一眼都嫌难过。
刚刚席上那句,“你怎么知道我没放下”,与从前大不相同。
三嫂当年因难产而死,这十年来谢潺心存愧疚,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今天居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在意谢辰,谢辰同样关心他,若他寻到了知心人,自是好的。
果不其然,第二日卫靖回来说,谢潺这半年极少宿在大理寺里,昨晚也不在。
想到谢潺连着几日都不在府上,昨晚生辰必是有人相伴。她笑了笑,她的好三哥,也开始有秘密了。
谢辰在府里一连躲了五六日,直到蒙焰柔上门来将她拖出去。
“书肆来了新的话本,陪我挑几本去。”
“你何时成了爱书之人?”
“附庸风雅,不行啊?”
谢辰看她一眼,淡淡道:“行。”
她知道蒙焰柔是找理由将自己骗出去,逛书肆一向是她的消遣。
罢了,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她在家里确实也乏味。
没成想霉星上门,才挑了两本,就听一男子朗声问:“掌柜的,最近可有好书啊?”
“这本游记看上去不错,你下回去不就知道风土民情了。”蒙焰柔起先没在意,还在替谢辰参谋,百无聊赖回头看了眼,忙对谢辰道:“是贺家公子,他旁边那个我没见过,莫不成就是燕王世子?”
燕王妃是贺家人,两家来往甚密,而那少年符合江鄞说的见人三分笑意,温润如玉。
谢辰脸对书架,一动不动。蒙焰柔朝她私语的那只耳朵,耳鸣声复又出现,震得她头疼。
梦境里的场景又被抖落出来,两种性子的蔺长星轮换出现,她闭了闭眼睛,竭力平复下来。
“够了,就买这两本,咱们换个铺子逛吧。”
“别啊,”蒙焰柔继续咬耳朵道:“我头一回见他,想再看看。”
“有夫之妇。”
“仅是看看。”
“一个鼻子两只眼睛,看了一遍还不够?你若不走,我先走了。”谢辰平静地威胁。
“好好好。”蒙焰柔把谢辰手中的书递给素织,让她先去掌柜那里付钱。
没成想贺裁风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大大方方地做了个揖,“江少夫人,四姑娘。”
蔺长星跟着作揖,趁人不注意时,偷偷与谢辰对视了眼。
她今日穿了身浅桃色的襦衣,外罩广袖青衣,斜插一枝玉簪,配着对玉色耳珰。温柔婉约中,藏着拒人的端庄高贵。
花容好似冷月,脖颈纤细白皙。
让蔺长星想起,他脸埋在那里时的触感。雅淡的冷香,并着瓷质的软嫩,轻轻一咬便是一道红痕。
然而谢辰却不再是那个任他放肆的谢辰,不同于他的悸动,她眸中一片冷清。不带半点情绪地朝他颔首,拉着蒙焰柔走出书肆。
素织付钱的时候,没忍住地瞟了几眼蔺长星,彻底信了姑娘的话。
可惜,虽然脸一模一样,但如今的他一派清贵,举手投足间哪还有在南州时的影子。
那时的他穿着最普通粗布衣裳,因他长得高,胳膊小腿还短了一截,一笑起来就有点儿傻气。
姑娘心地善良,给他买了好几身衣裳,让他体面些。谁想得到,银子都白花了,人家是缺钱的主吗?
死采花大盗,坏死了!
蔺长星眯着眼睛朝素织笑,素织当做没看见,“哼”了声就快步离开。
“这小丫头脾气真不小,哼谁呢。”贺裁风笑着评了一句。
书肆掌柜心领神会,岂会不知这位贺公子说的好书是什么意思,那种书自不会拿到明面上卖,于是说了句稍等。
贺裁风抬步要走,发现自家表弟还在往外看,顺口问了句,“瞧什么呢?”
“没什么。”蔺长星忍着才没追出去,神态自然地拿了本书翻,心里如小鹿般乱撞。
这是他在宴京第二回见到她,比之上回,她今日打扮得更精巧,连妆面都是细细描绘过的,不似在南州时的随意素净。
这让她更加陌生,气质也更加冷淡,可蔺长星却喜欢得厉害,想将她抢回家。
他喜欢谢辰,她所有他没见过的模样,他都喜欢。
如愿见她一面,不枉他这几日天天在外面闲逛。
跟掌柜上了二楼,等了片刻,伙计搬来两箱子“好书”。有纯是字的,纯是画的,亦有两相结合的。
贺裁风作为常客,驾轻就熟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表哥帮你找找。”
“啊?”蔺长星对这些没什么所谓,“我都行。”
“你不会没看过吧?”
“看过的。”在南州时他被寄养在万家,族中兄弟多,也会偷偷传阅。
“那就对了。”贺裁风压低声音,好奇心作祟问道:“你有没有试过那事?”
怕蔺长星听不懂,他指着翻开的画册里。那里面的内容何止有辱斯文,简直不堪入目。
蔺长星将谢辰的脸往心间一藏,抛开旖旎的回忆,无辜咧嘴,想装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南州人。可他知道,话一出口,以贺裁风这脾气,绝对拉他去见世面。
于是道:“怎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