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他几步冲到雉堞,望着正向韩军阵营奔去的数骑,略一迟疑,便断然挥手令道:“弓箭手,放!”
令声一出,城墙上的箭矢便像雨点般向下疾飞而去。
韩军阵营中早在那将军载着韩非往回返还时,他的贴身死士便有所防范地手持盾牌迎了出来。
等到箭雨骤然而至时,他们已经将韩非严严实实地护在了中间,期间虽然载着韩非的战马身中了数箭,但是那战马随着韩非久经沙场,甚通灵性。
它硬盘是拼着一口气,直到奔行出流矢的射程之外,那马才口吐白沫缓缓跪倒在地。
韩非一撤回安全区域,韩军便下令撤军了。
随着韩军的撤退,嵩城之外,若大的平原上,黑暗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的血腥惨烈都笼罩了下来。
黑暗中,唯有夜风吹过时,才能嗅到那流淌在空气中的血腥之气,才能感受到那流淌在空气中,隐隐的不安。
嵩城墙上,段墨怔怔地望着远处韩军营帐中,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俨然已成化石。
明明就在刚才,他驱退了韩军。明明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韩非差点坠下马背。
明明就在刚才,他亲耳听到韩非竟命归黄泉。
可是,他开心不起来。
没有战后胜利的喜悦,没有看到对手倒下后的得意,没有大仇将报的狂喜!
有的,只是浓浓的自我厌弃!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段墨是如此地厌弃自己!
他费尽心机地得到了这个妇人,然而,他却没能保护好她!
他几番将她置于险地。
而今,他竟然将这个当初只是单纯地想要与她相守一生的妇人,沦为了自己手中的筹码!
一个可以从韩非手中,一次又一次换取苟且偷生的筹码!
也难怪韩非会看不起他。
现在,就是段墨自己,也打心底看不起自己!
十指紧握,嗖地一拳,重重地砸在雉堞上,直击落层层劣土。
段墨嗖地回身,他直直地走到卫姣面前,还不待开口,卫姣倒抢在他前面冷冷地问道:“段王这是想杀我么?”
“在我刚刚为段国立下大功之时,段王是想杀了我这个妇人,让旗下所有的将士心冷么?!”
“又或是,段王本来就是个只知男欢女爱,无视家国天下的昏庸无道之君?!”
段墨不及开口,卫姣已经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而来。
段墨却只是一径地望着她,不言不语,神色莫辨,像是直直地望入了她的心底。
在段墨这种寒得碜人的逼视中,卫姣的目中,终于有了惧意。
她不自禁地连连后退了数步。
慢慢地,她的目中缓缓溢上一抺乞求之色。她神情惊恐地语带颤抖地问道,“难道你真的忍心杀一个为了你不计一切的妇人?皇上,你扪心自问,我卫氏阿姣可曾有丁点对不起你的地方……”
“够了!”
冷冷地喝止了濒临发作的妇人,段墨的声音,如同地狱使者一般,轻轻地,不带温度地传来,“我不管你为我做了什么!现如今,我也不在意世人如何看我!总之一条,卫氏阿姣,本王不怕告诉你,卫芊能活,你就能活。卫芊若死,我却未必会让你死!因为,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你永远都后悔,自己今天对她所做的一切!”
眼看着卫姣踉跄着直退到了雉堞空隙之处,段墨才冷冷地收回目光,神色漠然地转身而去。
在途经抱着卫芊的卫青身边时,他脚步一顿,带着几分怯懦地,缓缓地将目光一寸,一寸地往上挪。
尔后,却嗖然定格在卫芊那白得不带一丝颜色的脸上。
心脏一抽,一股巨痛袭来。
然而目光却纠结在那张没有一丝生气的脸上,再也无法挪开。
段墨的目中迅速涌上一层水雾,他的鼻翼急剧地张合,然而喉结频频滚动之后,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顿了顿,他颤悠悠地抬手伸向卫芊。
卫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素来恭敬的脸上,这一刻双唇紧紧地抿着,目中有着不容退让的坚持。
段墨知道,卫青在怨他!
如果当初,他不执意将卫芊留下,那么今天她不会遭些劫难。所以卫青怨他!
他怨自己的自私,终究害了卫芊!
或许,在卫青心里也以为,自己留下卫芊,只不过是为了将她视作自己向韩非换取苟且偷安的筹码!
卫青,也开始恨自己了么!
难道,老天是在惩罚自己么?在让自己即将失去最为心爱的妇人时,还要再失去一个朋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