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卫芊的目光太过专注,韩非像是似有所感应一般,他的目光出其不意地直望了过来。
卫芊一怔,想要避开已来不及。
一直紧张地关注着她跟韩非的鲁齐,自然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想要阻止,可是明显已经晚了。
鲁齐下意识地踏前一步,将卫芊拥在怀里。
韩非的目光直直而来,似有停,却又如常游弋而过。
卫芊的心跳有一刻的停滞,心里的酸涩齐齐涌上心头,在韩非转头之间,已化成珠泪滚滚而下。
他,忘了她!
毕僳说得没错,雪山乌头跟断肠丸两毒相抵之后,他终究是前事俱忘了。
尽管知道,自己已时日无多。
尽管知道,对韩非而言,忘掉自己,比起清醒地体会那种生离之苦要幸福。
可是卫芊仍然无法抑止自己的悲伤。
那种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隔天涯之苦,几乎在顷刻之间就将卫芊掏空了一般,让她变得天旋地转。
“卫芊——”
鲁齐的惊喝声中,卫芊喉中一甜,一口血喷涌而出,整个人便虚弱无力地向后倒去。
卫芊并不知道,就在她倒地的瞬间,韩非竟然鬼使神差地回头望来。
其实韩非也不明白,那个看似士族人家的贵妇,跟那个如同谪仙般的男子站在一处时,明明极为养眼,为何他看了心里竟然会突然一滞,极不舒服。
食肆二楼的窗棂前已经杳无人影,刚才那随意一瞥,竟似做梦一般变得不甚真实。
心里一松,那种莫明的不快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甚是突然。
龙辇上,韩非微微垂目,心里一哂:不过是对寻常的士族夫妻罢了……
急驰的马车中,卫芊面若金帛。
她的神志总流离在清醒与昏迷之间,似醒非醒。
偶尔清明,映入她眼帘的,是鲁齐憔悴又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脸。只要卫芊清醒时,他永远笑得暖如春风。
就算是意识沉浮之时,也总有他清润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不住地轻唤:“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总是无法冲出那一层层迷雾包围的卫芊,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可以听到鲁齐说话的。
卫芊知道,她陷入迷症的时候,他多半时间都在自语。
他唠唠叨叨地跟她说起,她在鲁国时的点点滴滴。有时明明混沌着的卫芊,心里却无比的清醒。
每当她听到鲁齐那样超然淡定的一个人,握着她的手颤抖着,却又故作轻松地,一遍又一遍地请求她醒过来,恳请她活下去时,卫芊的心,便变得又酸又软。
自鲁齐出现之后,卫芊知道,为了她,他一直过得不好。
这几天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中,偶尔睁眼见到他,卫芊心里便亦发觉得对不起他。
她没有想到鲁齐为了自己,变得这样不好。
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面色更是白得吓人。
每当看到这样的鲁齐她便非常难过。
卫芊不由得在心里对自己说,得一知己如此,自己如果不好好活下去,又如何对得起鲁齐一番心意。
尽管卫芊心里一直在努力支撑着,偏偏她周身无力,有时想要撑开眼皮哪怕瞅鲁齐一眼,好安他的心,也是难上加难。
最后她索性便放弃了,只是专心守神护气。
她在心里一再告诉自己:在鲁齐没有放弃你之前,卫氏阿芊,你无论如何不可自弃。
当卫芊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置身在歧山毕僳的草庐之中。
“你终是醒来了。”
头顶,鲁齐如释重负一般轻叹。
卫芊微微张目,映入眼帘的是鲁齐素来淡然的脸上那抺欣喜的微笑。
他的身旁,毕僳眉眼舒展,大呼小叫道:“妇人,既然阎王爷三番五次相拒于你,看来你是真的命不该绝!”
微微侧头,迎上鲁齐深幽如海的黑眸,努力扯了扯嘴角,卫芊终是露出一抺浅笑。
便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她竟然又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