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碍。
卫芊不知道,现在的韩非是否还记得她自始至终都坚持着要独霸后宫这件事。
如果是在韩非失忆之前,这些原本她死命也要坚持的,似乎已经不再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了。
可是现在呢?
记忆并未完全恢复的韩非,他还能记着她的坚持,并愿意为她退让吗?
在他一统天下如此意气风发之时,自己这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妇人,还值得他与天下人对抗,也誓要成全自己的心意么?
卫芊没有把握。
不仅是对韩非没有信心,便是对自己,卫芊也一样没有信心。
因为,在与韩非经历了这许多之后,卫芊真的没有信心可以再一次为了自己这点卑微的愿望去争取,去努力。
缓缓闭上双目,几乎是突然地,卫芊不愿意回去韩非身边了。
她曾经对韩非说过,“我若曾经对你有所求,那势必是我十分介意之事。夫主若能想起,方见得是上了心,或是愿意退让。若是夫主想不起来,那便说明夫主从未将妾的话听进心里,或是不愿答应臣妾。臣妾若趁夫主前事不计而左右你的想法,如此,不是夫妻之道。”
如今一语成谶,除了抽身而去,卫芊委实不知道回到韩非的身边,又能改变什么。
“韩非,一直以来,都是我执意强求。如今,我将选择的权利交还给你。如果你还能记起我当初的坚持,那么,你自当知道该如何取舍。”
卫芊喃喃自语着回到几案前,离正诧异望来。
离本就是习武之人,他功力高深,又耳力过人。
卫芊一席话,别人或许因为噪杂的声音听得不实,他到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卫芊自知瞒他不住,只好冲他勉强一笑,淡然道:“韩王身边,我却是突然不愿回去了。君送我至密,便算是完成了段王遗命,卫芊在此谢过了,你请走罢。”
离怔忡了片刻,方小声问道:“即是如此,女郎意欲何往?”
何往?
卫芊勾着头怔怔地想了半天,方抬头冲他淡然一笑道:“卫芊前往韩国之前,在太原尚有一些私产,如今我也只能回那里去了。”
望着离,卫芊的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咬了咬下唇,将那一直压在心底深处,最想知道,又最怕知道的事吞了下去,没敢再问。
在她看来,有些事,如果一直不知道,那么心里便总还存着一线希望。一旦知道了,那结果是自己所不能承受之痛,还不如不要知道的好。
离目中一闪,嗖然想起一事来。
他端起几上的酒一饮而尽,淡然道:“你回去太原也好。你阿兄卫青,在护送皇上逃出嵩城时曾中箭坠马,伤了一条腿,如今已退隐红尘。太原毕竟还有你们卫氏宗祠在哪,或许你重回太原可以遇上你家阿兄也未可知。”
“我阿兄还活着?!”
卫芊悲喜交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离难得地冲她一笑,不无肯定地告诉她道:“是的,你家阿兄还活着。若是我的消息不错,他应该就隐居在太原的蒙山一带。”
卫芊不由得喜极而泣。
在亲身体会生离死别之后,嗖然知道那个与她自小亲厚的阿兄还活着的消息,没有什么比起这个来更让她高兴的了。
在这极度的狂喜中,就连对韩非的那点不确定也一扫而空,不复存在了。
她急切地希望可以马上回到太原去。
离望着心情嗖然转好的卫芊,心情也跟着一松,轻声说道:“皇上的灵柩我等已暗中渡回了太原,离原本打算护送女郎回到韩王身边之后,亦要重回太原去的。女郎若是心意已决,不妨与我同行,一同回太原去罢。”
离一番话尚未说完,卫芊已频频点头,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不管是为了卫青,还是为了段墨,她势必要重回太原去的。
她一定要亲眼目睹卫青无恙才可放心,她亦要前去为段墨燃上一柱心香,送他最后一程才可安心。
至于韩非……
卫芊心中一黯。
这次,便全然由他决断罢。
韩王宫。
韩非重重地将案上的物件一扫而光,厉声道:“已经半月有余了,你等竟然还让我稍安勿躁!”
“请皇上息怒。”“不要朕息怒!”
韩非重重一拍案几,再次牵动右胁的伤口,痛得他面上一僵。
众侍卫一惊,不由得再次将身子伏了下去。
甲心里暗暗一叹,只好上前一揖禀道:“皇上,此次前去搜寻段王与娘娘一行的暗士,属下分别派出五拔,分别向段王最有可能逃遁的五个方位追击而去,如今三队已归,尚有两队自三天前便断了与属下的联系。属下以为,应是他们对段王的踪迹有所察觉才会有此变故,皇上还请再稍加忍耐,保重龙体的好。”
韩非无力地闭上双目,半晌,方挥手令道:“退罢!”
众侍从如释重负,忙不迭地退出殿去。
一殿安静中,韩非的声音,低低地自殿内响起:“自重回都城以来,朕每夜梦回,俱是与妇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缓缓张目,韩非的目光从书房中游弋而过,“在这里,朕曾与她朝夕相伴,夫唱妇随,谋定天下。这书房之内,曾是朕与妇人的缠绵之处,亦是她与朕的决绝之地。”
韩非的眉心一阵急跳,目中尽是痛楚之色。
伤口的地方,隐隐传来的痛疼,然而,那种痛,却完全没有心口的痛疼来得那般清晰。
“这段时日以来,明明朕已坐拥天下了,明明朕已壮志已酬了,可是,没有妇人相伴在身侧,与朕共享这创世之举,这一切于朕而言,又有什么意味?!”
韩非的声音,透着一股身处高位的萧瑟跟孤寂。
甲静静地望着他俊美却又无比落寞的侧面,心头不由得漾起一抺怆然。
到了现在,如果甲还不明白失去妇人对皇上意味着什么,他也就不配自谓韩王的影子卫士了。
一室的安静中,韩非的声音再次淡淡响起,带着一股沉沉的威煞,跟不容置疑的决然:“甲,替朕将她找回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请你务必要将她找回来!”
甲神色一凛。
他没有想到,韩非竟然对他用了个“请”字!
睥睨天下的韩王,为了一个妇人,竟然对身份卑微的他,用了个“请”字!
甲目中一潮,郑重地双膝跪地,大声应诺道:“皇上请宽心,无论如何,属下也势必要将娘娘找回来。”
韩非的面上一喜,终于露出了自回宫以来的第一抺浅笑。
甲带着韩非的希望去了,然而韩非没有等回来卫芊,却等来一拔又一拔让他不胜其烦的妇人。
这种莫名其妙的现象始于他回宫之后,最近已有近乎失控之状。
若是在平时,韩非或许还有心情顾全一下这些急于前来示好的诸侯们的情面,即便是做做表面的工夫,也总还会敷衍那么一次两次。
可是现下这种状态,适逢卫芊被段王率领余部掳走了,他又岂会有那敷衍的心思。
所以当上卿前来请示如何安置各附属国送来的公主们时,韩非仅是不耐地抛了一句:“爱卿酌情处置便好,此等妇人之事,无须前来禀示。”
因为韩非这完全无所谓的一句话,让那上卿为难了半天。
毕竟怎么着,这也是那些自愿称臣的诸侯们的一番心意。尽管韩非还不曾定夺,但是她们的身份已经烙上了,这是皇上的女人们这个标签。
偏偏韩非现在无暇,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妇人,更别提说给她们一个身份了。
要是其他的事,身为上卿,或许该酌情着办的,便酌情着办了。但这关系到皇上的宫闱之事,他一介臣子,又如何敢越俎代庖!
上卿还想再行请示,韩非已是不耐,冷冷地一个眼风扫来。
这眼光,冰寒森冷,生生让他将想要问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一时间,侥是这上卿算是见惯天威的老臣,也不由得冷汗涔涔而下。
他想来想去,也唯有将这些陆陆续续送来的异国公主们,一股脑全安置在驿馆内,对外也统一口径,只说是:如今九层土台正在修建,待到天子接受诸国谨见之时,自然会对各位公主有所封赏,界时普天同乐,方为盛世佳事一桩。
这样的答复,各国使臣自然是满意之极,也是期待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