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指看去,是个巍峨的城楼,比一般的城楼还要大许多。
“那边是索隙城守备,连接所有命令、消息,并且存放一些文案的地方。只有在战时才会开,现在的话,偶尔会有演练,也会用到,平时就放一些陈年的卷宗。”
赵子云听着卫霜的介绍,目光从守备城楼一路经过乾元街转到乾坤卫府门,心想这两相照应,却又没有直接连接,总有些奇怪。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觉得有些无聊,这二人一个清冷一个严肃,都不喜欢特别喧闹的场合,光这么走着,二人的交情又没有许多话聊,那着实有些无趣。
然后便一声不响地,慢慢转到了许冰凌与叶挽君所在茶铺,二人正坐在一条长凳上,各端着一碗茶汤各自在饮。
叶挽君仿佛端着的是碗老酒,模仿着各路豪杰牛饮一通,相比之下,许冰凌文雅许多,一口一口地慢慢饮下。
刚一落座,卫霜不禁调侃道:“原来你也会喝茶汤。”接着一招手,为自己和赵子云各点了一碗。
许冰凌冷淡地回应:“难道我不能喝?”
卫霜哈哈一笑,解释道:“平日里觉得你只会慢悠悠地品茶,哪想到能习惯这呢?”
许冰凌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平日里除了品茶,还会做什么?”
卫霜吐了下舌头,瞄了一眼赵子云,见他一脸忍着不捶自己的表情。
不一会儿,小二就端上两碗茶在卫霜和赵子云面前。茶汤用大锅煮的,里面都是些清热解暑之品,像银花、蒲公英之类,甚至为了增味增香,还加了去年的麦子,所以茶汤有很浓的麦香。茶汤端上来是热的,漂着几片蔫了的叶子,特地没有冰镇,为的是不让骤冷激胃。
卫霜瞥了一眼许冰凌,心想这夏日,许冰凌的极寒之体倒是派上用场了,又瞄了一眼她的碗里,竟然漂着浮冰,一时惊讶得挪不开眼。
卫霜心底一寒,渐渐地心里的寒变成了切实感受到的冷,就连茶汤也凉得特别快。不过,叶挽君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你一直这样吗?”卫霜忍不住问。
许冰凌不明所以,卫霜冲她的碗努了努嘴。
许冰凌看着碗里的浮冰,苦笑道:“一直。”
卫霜下意识地看向赵子云,想到了他说到因为他许冰凌才变成这样,不知究竟是何事。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升起一股对许冰凌的同情,一点也不觉得她冰冷的样子很不讨喜,反而像是虚张声势。
卫霜好奇地问:“我听说,有功法会改变体质,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会如此?”卫霜的语气明显放下了原有的隔阂,反而多了些关心。
许冰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茶汤,回答:“差不多,不过并不仅仅如此。”
卫霜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面前这碗,心想若能有方法对抗许冰凌的极寒之体就好了。接着,卫霜端起碗来,毫不掩饰地开始运功,碗的周围流窜着电光,碗里的茶汤也跟着旋转起来,成了个小漩涡。
叶挽君疑惑地看着卫霜,心想卫哥又是跟这碗生什么闷气呢。而许冰凌看卫霜的样子,心神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某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而赵子云则有些鄙夷,心想修为怎能用来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最终卫霜还是停了下来,额头竟然渗出了汗,看着碗里慢慢停下的叶子,叹了口气。
“你不用强求,我没这么娇气。”许冰凌冷淡地说,然后一口喝完了残茶。
叶挽君看着那三人明了的样子,心里更加疑惑了,卫哥刚才运功是做什么,怎么许冰凌还像是在安慰他的样子?
叶挽君低头一看,自己那碗还没凉透的茶,恍然大悟,原来卫霜那是想运功加热!
可是自己好像确实特殊,完全不受许冰凌的体质影响。若是自己的体质能分享给这位好闺蜜就好了。
叶挽君拉起许冰凌的手,很冷,像摸到了块冰一样,只是这块“冰”很软很嫩,甚至她不敢用力,生怕会捏坏了。
许冰凌的手指很长,还有一层薄茧,摸起来远没有她的手掌舒服。
叶挽君揉搓着许冰凌的手,慢慢地扣在了一起。许冰凌没有拒绝她这样的胡闹,反而很是纵容,因为被她牵着的时候能真切感受到一股暖流,而且似曾相识,不过又明显不同。
许冰凌心想,要是那人真的就是叶挽君,也不错,想着,她的手也反握住了叶挽君。
卫霜见两个姑娘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求助般看向赵子云。
赵子云无奈地摇头,心想自家殿下只要一提起她这个体质,就会这般自怨自艾,可是又偏偏争强好胜,不愿意受这拖累,所以在人前定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而且,不只是人前,就连他都没怎么见许冰凌的表情融化过,最近见到了叶挽君,却像快雪时晴。难不成,这叶挽君真是许冰凌的天命之人?
这边两位的眼神交流完全没有被在意,叶挽君忽然想到了什么,凑到许冰凌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搂着她的肩膀笑着。
许冰凌回应道:“可以呀!到哪边去?”
“书院太远,乾坤卫又不方便……不如还是去店里吧,我跟姑姑说一声。”叶挽君高兴地琢磨着。
“行!”许冰凌爽快地答应,缓缓起身。
见许冰凌答应,叶挽君兴奋得上蹿下跳,几乎都要上房揭瓦了,一见那两个汉子不明所以的样子,叶挽君嘲弄道:“你们不走啊?”
“额……我们……要走吗?”卫霜的眼睛一会儿看叶挽君,一会儿看赵子云,一会儿又看许冰凌,最终眼神到处飘,都不知看什么好。
叶挽君比了个手势,卫霜一看,就是她吹笛子的手势,忍俊不禁。
赵子云看着觉得奇怪,不仅是许冰凌的反应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还有就是卫霜和叶挽君的小暗语,忍不住问:“她什么意思?”
卫霜哈哈一笑,说道:“挽君让许冰凌指导一下她的音律。”应该就是那个意思,叶挽君觉得自己之前吹奏得不好,便让许冰凌指导一下。
不过嘛,用叶挽君那些不知出处的话来说,叫“醉翁之意不在酒”,许冰凌肯定能看出一二,依然答应下来。
到了店里,许冰凌看着柜台上半成品的莲花玉佩,问叶挽君:“你做的?”
叶挽君腼腆地点了点头,咬紧了嘴唇,忍着笑。
“傻笑什么?莫非是送情人的?”许冰凌难得打趣着,然后瞥了卫霜一眼。
卫霜见她逗叶挽君,觉得很是有趣,结果许冰凌的眼睛瞥过来,赶紧耸肩表示事不关己。
叶挽君害羞地把许冰凌往里面推,头低得快要靠在她背上了,还不停说着:“行了行了,你若想要我在送你一个。”
还没走出几步,过道里就转出个人,许冰凌立刻用她仍然虚弱的身子顶住了叶挽君,叶挽君抬头一看,是上官涟蕊。
上官涟蕊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荒诞的场面,许冰凌微微拱手,后面就是像长在她身上,还嬉皮笑脸的叶挽君,再往后,卫霜一脸“都是他的主意”的样子,最后就是赵子云,给她行了个标准的拱手礼,身子折成了一个拐角,第一眼甚至没看见。
原来,上官涟蕊一直嘱咐卫霜和叶挽君在店里说话可以,但是不能吵闹,而且几乎没看到什么人上门来过,今天这真的是破天荒的一次。
上官涟蕊扫过四个人,最后停留在叶挽君身上,这一看就知道是她的主意,问道:“到哪去?”
叶挽君嬉笑着回答:“嘿嘿,姑姑,我们去我房间,不会打扰到你的。”
上官涟蕊很是宠爱地说:“去秋肃间吧,记得把法阵开了。……卫霜,好好看着她。”说完又回到了房间,然后门上传来了灵气波动,很显然是让他们别打扰她。
随后四人便到了秋肃间,叶挽君又跑去房间说要拿什么东西。
卫霜打开了阵法,这样里面的动静就不会传出去了。
秋肃间里被整理得很干净,平时用的木人桩、甲胄、兵器等等都放在一边,灵器等精妙物件都在一个柜子里。
赵子云对这里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几乎都要对着那些甲胄流口水了,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像从来没见过这些市面上二钱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
许冰凌更在意当下她的需求,问卫霜:“可否用法阵?”
卫霜回答:“这里随处都能刻画,不过别画出印子来就行。”
许冰凌在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运功画着法阵,然后法阵发出墨色的灵气,围绕在她周围,然后又召唤出冰灵琴,霎时间秋肃间里竟结了一层薄霜。卫霜和赵子云立即运功御寒。
卫霜腹诽着:“以前只知道许冰凌极寒之体难以接近,结果这冰灵琴还要过分,真就是神器和主人一个样。”
然后又想到万暮白顶着这等寒意与许冰凌比试还能取胜,卫霜内心竟闪过一丝自卑和不服,他们之间还是相差太多了,可是这一年来的修炼,卫霜从完全没有基础到如今炼气八重的修为,进步也是极其迅速,可是万暮白在他心中却始终像一个无法翻越的大山。
他能用一剑让万暮白看得起自己,那他自己能不能看得起自己?这个问题卫霜想过,可是最后都被他回避了,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卫霜迎着寒气,竟赌气般撤掉了防御,还往里靠了点。
许冰凌看卫霜如此,刻意去收敛气息,原本画的法阵就是为了阻挡寒气的,这对她来说比运功难多了。
过了不多时,叶挽君回来,手里拿着一张曲谱递给许冰凌。许冰凌接过来端详一会儿,接着一边对照着谱子一边按弦演示,不一会儿就基本熟悉了。
许冰凌双手按在小腹处,欠身念“献丑”,然后双手搭弦。
叶挽君到卫霜身边,卫霜低声说道:“沾了你的光。”
正如卫霜所言,许冰凌性格清冷,若不是看在叶挽君的面子上,怎会为他们演奏?
叶挽君吐舌嬉笑着,轻声说:“我不过是跟冰凌说我有首曲子不太熟悉,想到她音律造诣颇深,便请她指点一二。”
许冰凌素手拨弦,一阵阵寒气骤然袭来,同时伴随着《培元静心咒》平静的意境,非但没有违和感,反而给她弹出了另一番韵味,正是“冷弦知春暖,寒音晓日晴”,寒气凛冽之中却如见白草飘摇,又见开春万物生长。
卫霜心中有所明悟,赶紧盘膝打坐,一股暖流从后腰布散全身,又收回,师父的药丸药力融入到经脉之中,随着气血运行到全身,吸收得更为充分。
许冰凌不亏是音律高手,竟能以万物生长之勃勃生机,演绎出自然之静谧,而卫霜本就是震卦纯灵体,震卦也有春雷阵阵惊醒万物的盎然之意,此时正合其理,也不知究竟许冰凌是无意之举还是刻意为之。
卫霜在此琴音之下,先有寒气淬炼,后有《培元静心咒》合其体质心法,再加上药力配合,炼气八重竟然松动,有进入炼气九重的趋势。
许冰凌见卫霜执着的样子,带着些戏谑,一抹琴弦,刻意将寒气推向他。结果,卫霜入定时,灵气如同有生命一般,无声无息地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屏障将他护在其中,削弱了寒意,但依然刺骨。
卫霜见自己修为并不能在短时间有所突破,再加上许冰凌的寒气实在熬人,正好一曲终了,他也是与许冰凌一同收功。
许冰凌唤来叶挽君,为她指点,这也是表示她不愿再弹的意思。卫霜便让她们说些悄悄话,偶尔还传来叶挽君笛子和拨弦声,他便带着赵子云参观秋肃间。
“基本都是些修炼之物,没什么特别的。”卫霜操作着师父设置的法阵机关,都是些常见之物,像一些聚集灵气的法宝、功法书籍、炼丹炼器的材料,不过这些材料大多卫霜都还没用过,但是功法和法宝他看了许多。
然后又领着赵子云到一边看堆放的装备和木桩,赵子云先前只是觉得新奇,这下顿时两眼放光,果然武人最喜欢的还是些实际的东西。
赵子云抚摸着那些装备,虽然看上去的样子和手感都很粗糙,但其实非常精致,装备军旅自然是不能,但作为训练用已经是超过了应有的规格。
卫霜有些不好意思,在赵子云面前展示甲胄,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这些……都是打木人用的。”卫霜不好意思地说。
赵子云一听,顿时想说一句败家,给木人穿甲胄也就算了,还用这些质量的,那人怎么办?
“你平时也穿这个?”赵子云虽然这么问,但是并没有在其中闻到汗味。
卫霜摆摆手说:“师父让我学着挨打,就没让我穿。”
几人在卫霜带领下四处参观了小店,然后许冰凌二人便拜别离开,就剩卫霜与叶挽君。
叶挽君继续琢她的玉佩,卫霜则很没品地坐在柜台上看着叶挽君,两手自然地抱元,左手的手指在打着节拍,嘴里不易察觉地在哼些什么。
“卫哥,要不你跟冰凌做个同修吧?”叶挽君说道。
卫霜有些诧异,问道:“为什么这么说?我与她并没有什么瓜葛,又与她不对付,且不说赵子云,就看我的修为才炼气八重,与她差距太大,如何做得同修?”
叶挽君含笑看着卫霜,刚才他打的拍子和哼的曲调与许冰凌所弹奏的如出一辙,而且卫霜看许冰凌时,那种热烈的感觉都要溢出来了,就算他自己控制着,哪能躲过她这个“旁观者清”?
“算了,就当我开个玩笑吧。”叶挽君没有纠结下去,既然卫霜不乐意,她没必要再多言。而且正如卫霜说的,他们关系其实并不是很好,就算有叶挽君为纽带,他们也很是局促。卫霜与赵子云倒是可以有说有笑,与许冰凌却是没有任何额外的话,就像陌生人之间的相互礼遇一样。
卫霜抚着叶挽君的头,心想自己确实有过这个想法,不过很快就放弃了。他如今都是自己修炼,偶尔会与万暮白对练,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突破,在思考,就算与万暮白一起,也是很默契地沉默。
可能是他还不能习惯与他人一起修炼,不过这段时间万暮白外出,他的心态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
再说回叶挽君的提议,同修并不是简单的在一起修炼,而是需要二人相互契合,才能互惠互利,并非一句话就能实现的。而且,就算真的要按照实力、心境什么的来选择,万暮白显然比他合适得多。
卫霜承认自己对许冰凌,不管是她的实力,她弹奏时那种可以轻松驾驭曲中意境的天赋,还有与琴合而为一的境界,都是他所敬仰,甚至有些迷恋的,但是也有些他不喜欢,比如许冰凌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气势,还有就是除了叶挽君之外对任何人都一样的冷漠。
卫霜发觉自己很容易到处遐想,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不仅仅是走神。
当他反应过来时,叶挽君手里的玉佩已经逐渐显出了轮廓。卫霜看着叶挽君的刻刀一点一点削下玉屑,他的手指又开始不自觉地打起节拍。
不知看了多长时间,上官涟蕊走了出来,将他唤进了房间。